贾敏心中又酸又涩,差点惹不住松口就答应了。
林家就黛玉一个独苗苗,若是有其他办法,上一世林海也不会忍了骨肉分离之苦,一过了热孝就把黛玉送往京城。
林海是钦点的巡盐御史,为保妻女才送她们和未出世的孩子上京,能把他逼到如此境地,后头牵扯到的肯定也不小。
可淮扬局势动荡,这上京又能好到哪儿去?说到底不过是天家之争,波及了他们这些人。
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是变数,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黛玉。
至少上一世在荣国公府,黛玉平安长大,纵然不舍,贾敏还是强笑道:“玉儿在外祖母家可是受了委屈?”
“外祖母慈爱,姐妹们和善,不曾受委屈。”黛玉连忙摇头,又摇了摇贾敏的手,“我就是想在家多陪陪母亲。”
“我产期将近,也无暇分神照顾你,你留在外祖母家还有姐妹们陪着一块玩。”贾敏艰难安抚道,“等你父亲回京述职,咱们一家人便在一处可好。”
黛玉见贾敏强忍难过,到底不忍再多问。她与秦先生和冯先生学了大半年,已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子。
当初虽说是上京看望外祖母,可如今却留在京中长住。林家人口简单,这般骨肉分离,母亲当时还有了身孕,简直就像是逃难一般。
来了上京之后,虽然外祖母极力挽留,可母亲明明记挂着自己,却执意要她留在外祖母家。
她虽然想不明白,却隐隐知晓留在淮扬的父亲处境多半不怎么好,因此才总是问父亲可来信。
可她太小,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话,让母亲安心。
正巧藕荷从屏风外走了进来,黛玉就指着藕荷手中的琉璃瓶道:“母亲你瞧,竟是一样的呢。”
她把两个琉璃瓶摆在桌上,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
本朝的琉璃是进上之物,因得圣上喜欢,御用监也建了作坊。它不是稀奇之物,林家的库房里就有一套琉璃碗,贾家还有一樽琉璃屏呢。
可因为工艺的原因,历来就没有哪两件琉璃制品是完全一样的。
可这两个翠色琉璃瓶,不论底色和纹路,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这两个瓶子的不同处。
探究
贾敏见黛玉不再提回家之事,也松了一口气,遂笑道:“这瓶子本就是一对儿,前几日绯红摘了几支腊梅,我便让她从你屋子里拿来插瓶了。”
黛玉把腊梅拿出来放在桌上,自己则兴致勃勃的拿着两个琉璃瓶对比着,又指着瓶子道:“上一次我回来时不曾看到,母亲是从哪个库房里翻出来的?”
林家祖上是侯府,也是跟着武宗皇帝攻城略地的,库房里的珍惜之物自是不少。
他们林家都是单传,不说没有兄弟分薄家产,还有嫁进林家的主母留下的嫁妆。几代下来,积累颇丰。
就拿贾敏来说,她是国公府嫡女,又自小得父母疼爱,出阁时更是十里红妆。这些嫁妆都是贾敏的私库,就足够黛玉眼花缭乱的了。
除此之外,林家还分内外库房,外库房造册后平日里都是林管家在打理。而内库房由主母来管,贾敏身边的大丫鬟柳黄便管着内库房的钥匙。
内库房在后院一排屋子里,黛玉一间屋子都没耐烦逛完,因此也不大知晓有些什么。
但她隐约懂得,比起人丁众多的外祖母家,她家可能“里子”更厚一些。
“不是咱们家原有的。”贾敏失笑,“你上月不是还说老太太给了宝玉一扇琉璃屏风好看的紧嘛,衡哥儿上一次来就带了这一对琉璃瓶过来,还有一匣子琉璃珠子,白的粉的蓝色紫的什么色都有,我瞧着都眼馋。”
见黛玉一脸茫然,贾敏轻轻拍了一下手:“哎呀,我让藕荷给你收起来了,她定是忘了告诉你。还有一箱子玩物呢,我也没细看,你待会儿回屋看了便知。”
黛玉点点头。
因涂氏担忧侄儿的身子状况,秦先生又应允了,涂衡兄弟二人每一旬都会来林府诊脉。
涂盛来了几次后便不再来了,倒是涂衡,到如今都每旬登门一次。作为姑母,涂氏对涂衡关怀备至,每次涂衡登门她必陪着一道过来,倒与贾敏交情渐深。
涂衡每次也不空手而来,他总会带些小孩子喜爱之物。
一次两次便罢了,次次如此贾敏自然不肯收。还是涂氏劝住贾敏,言涂衡原先有一胞妹,五岁时一病去了,许是瞧着黛玉想起了妹妹。
莫说这些小物件,若不是路遇林家,他们兄弟二人只怕都得丢了性命,有什么受不得的。
可随着与涂氏往来多了,贾敏心中的猜疑也多了起来。
说是姑侄,可涂氏与涂衡之间的相处并不似一般的长辈与晚辈。涂衡对涂氏倒是恭敬有加,可涂氏在涂衡跟前竟然还有些拘谨。
就像涂衡次次都带着玩物送予黛玉,贾敏推辞后,涂氏只会来劝贾敏,从未试图让涂衡改变主意。
他送予黛玉“玩”的这些东西,不是名贵的就是精巧的。单就说这次两个几乎一样的琉璃瓶,就知不是寻常之物。
便是涂氏再心疼侄儿,乔家再怎样豪富,这样的琉璃瓶也不会让侄儿说送就送。
“这对琉璃瓶,定然是万里挑一之物。”黛玉看着贾敏,神色有些犹豫,“是否太过贵重了。”
黛玉都知晓的事,贾敏如何不明白,涂衡与涂盛的身份必有蹊跷。可他行事又不曾遮遮掩掩,贾敏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打算,涂氏自然也不会明说。
正说着话,便见月白从屏风外绕过来,轻声道:“乔夫人来了,人已进了游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