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师侄什么都没察觉,只觉得她即将飞升上界,又哭又笑为她开心,发誓说来日她也一定会刻苦修炼,争取早日到上界投奔她。
薛同云没有拆穿,默默鼓励她。
公输玉神色悲戚,并不愤怒怨恨,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却还反过来安慰她,一切都是薛惊昼自己的选择,她不必带着负担,大可放心去走自己的路。
薛同云又湿了眼眶。
拂雪解了她最后一丝顾虑,未来公输玉会和她一起住到明镜峰竹苑,老友相伴,必定不会叫她孤单。
唯有碧猊兽,没人告诉它,但它好似也能意识到她将要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来,撕扯着她的衣角,死活不肯放开。
无须道心圆满,无须参悟因果,天道大开方便之门,几乎要闪瞎人的金光闪过,雷劫大动,薛同云留恋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短暂停留过的人间。
脑海里系统的机械音缓缓响起,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恭喜宿主,圆满完成救世任务。】
还记得初来时,她曾定下目标,希望自己能在一百年内攻略成功。
现如今,这世界已没有那个她牵挂的人了。
被天道强行带走,散尽一身灵力之际,薛同云耳畔忽然想起他临死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回家吧师姐,家里有人在等你。”
她忽然产生了一丝疑惑,他那样一个运筹帷幄的人,真的会坦然赴死而不给自己留半点退路吗?
然而未及细想,她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那个念头在脑海里疯了似的生根发芽,顷刻间长成参天大树,薛同云等不及,穿着病号服狂奔出医院,打了辆车回家。
——“……家里有人在等你。”
这句话不断回响,直到她推开家门,却只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妈妈和正在做饭的爸爸。
“你这孩子,怎么自己回来了?你爸正要去医院给你送饭呢……”
她哭着依次拥抱了一下妈妈和爸爸,然后找遍了家里的每个角落。
没有,没有。
家里除了爸爸妈妈,没有人在等她。
薛同云颓然坐在自己房间的床沿上,本该无比熟悉的陈设和布置,如今看去只觉得陌生。她走到落地镜前,镜中自己的头发是烟粉色的,烫成卷发,长度过肩,侧颈一时兴起贴上的纹身贴也还在。
她掐诀起印,什么都没发生,感受不到所谓丹田的存在,系统完成它的使命,也已经从识海消失,一切都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样子。
就好像……就好像她根本没有穿越过,那只是她出车祸陷入昏迷之后做的一场梦境。
薛惊昼这个人,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吗?
薛同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她只知道自己她清晰地记得那个人身体的数据,逛街时但凡t看到适合的衣服,就会不由自主买下来挂到衣帽间里,等到大学毕业的时候,已经挂满了两个衣柜。
她的心身不由己,一直在等待那么一个人。
期待他来观看自己的毕业答辩,期待他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期待他来欣赏自己的毕业舞会……期待一次次落空。
离校前夕,班上同学在酒店吃完散伙饭,转战到路边小摊。望着眼前平凡的人间烟火,薛同云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那个波诡云谲、光怪陆离的修真界离她那样遥远,根本就是她无法触及之地。
她等得心碎了,或许再等一辈子,也不可能等到那个人了。
啤酒空了一罐又一罐,各奔东西、四散人海的离别之情感染了每一个人,没人劝她,大家都在放纵自己,唯有班长和几个班干部仍在坚守,盘算着结束之后怎么把一群醉鬼送回宿舍。
薛同云眼前一片模糊,好像雨点子密集掉落湖面,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涟漪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眯着眼分辨,第一时间解析出他的身体数据。
她伸手摸上去,以手丈量,缓缓道出三个神秘数字,分毫不差。
“我出现幻觉了,妈妈……”
那人什么也没说,沉默着把她打横抱起,向周围的同学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把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熟练地替她梳洗卸妆,为她换上舒适的睡衣,把她放到床上。
薛同云思维停滞,由着他服侍,依稀觉得类似的画面仿佛曾经在她生命里出现过无数次。
她面向床边,侧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呆呆的、乖乖的,不停流眼泪。
薛惊昼盘腿坐在床前,拿着湿毛巾,为她擦眼泪。
许久后,她问:“你是谁?”
薛惊昼强忍着哽咽,轻抚她侧脸,“师姐,我来找你了。”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但又不敢伸手触碰,生怕眼前出现的是幻象,一碰就散。
只是重复问:“你是谁?”
他一遍一遍回应,亲昵地喊她师姐。
不知道机械地重复了多少遍之后,她累了,翻过身去,疲惫地合上双眼。
来日方长,薛惊昼也不急于一时,踢了鞋上床,躺到她身侧,拢好被子,搂着她进入睡眠。
第二天清晨醒来,薛同云感觉到压在自己腰上的重量,顺着搭在那里的手臂,转向身后,看见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他睡得很熟,被她动作惊动,还是立刻就醒来了。
四目相对,薛同云含着泪意问他:“你是谁?”
他仍是不知疲倦地答:“师姐,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