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他在一迭信件里见着个熟悉的漆印,取出一看,果然是黎国皇室来信。他飞快拆封读完,又点指头算了算日子,轻道了句糟糕,随后唤进两名护卫。
“你说什么?辛琰连夜出城了?”程君顾手中的白瓷勺当啷落回碗中,溅起小小的粥渍。
小丫头上前擦拭,很快退了下去。
画棋在添小菜,继续道,“早上听来府厨娘说的,说是昨晚上回家时恰好见着。她还冲辛将军问好,只是将军那时行色匆匆,不曾注意到她。”
“可知他往何处去?”
“不知。”
程君顾垂头想了想,问,“今夕何夕?”
画棋报了个日子。
程君顾面色一变,道,“他是一个人出城的?”
“当前来看,的确如此。”
“点一批府兵,顺东北方向追上他,务必要在下月初十前与他会合。”
“下月初十?t”
画棋也想到什么,忙出门准备吩咐。程君顾叫住她,递给她一个刚塞进纸条的荷包,“务必要让他们送到辛琰手里。”
“是。”
饮月却是不解,问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
程君顾好一会儿才道,“黎国小公主千日生辰宴。”
小公主生辰宴是喜事,但她生在宫闱,自然免不了会成为妃嫔之间争宠的工具。
程君顾记得当年黎国大皇子妃领辛琰看望过小公主离开不久,小公主便发起高烧,且浑身上下起疹子。小公主生母,一名复宠不久的娘娘,指认是大皇子妃向自己女儿下的毒手,因此,作为同行之人的辛琰也受到调查,被下令软禁多日。
正是这一来一回之间,给了贼子有机可乘,伺机以假乱真调换了南朔皇帝身边的人。同样也是在这场宴会上,一名他国来使误食被下了老鼠药的羹汤,一命呜呼。其首领震怒,召兵攻打,因南朔国与黎国离得近,难免受到牵连,此次战役结束,足足花了近两年时间才逐渐恢复往昔繁华。
程君顾这粥也没心思喝了,着人全都撤下,双手合十贴在额上,祈求那群府兵脚程再快些,再快些,莫要再重演旧日惨事。
不多时,画棋回来,程君顾忙问如何。
“已照小姐吩咐将荷包给了领队,又让他们去牵了一批千里马来。好在辛将军的‘逐风’还留在边关休养,否则以它平日脚程,只怕再多的千里马都难以追逐。”
“希望如此。”
程君顾有些懊恼,她这些天忙着秋试和机关盒的事,却是把这件更迫在眉睫的事忘了。
要是重蹈覆辙,依着当前大皇子与自己之间的恩怨,他定是不会放过辛琰。她之前那些事不过只是伤大皇子皮毛,要是他拿这些事反击,按陛下的性子,他们怕是难以招架。
饮月在一旁看着干着急,问道,“你们是不是瞒了我许多事?”
画棋不假思索,“没有。”
“我可不是小孩子。”
程君顾道,“眼下事态紧急,能少一个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等事情解决了,我会一五一十同你说。”
饮月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听到小姐这般推诚不饰,不再多言。
吃过早饭,程君顾应约前往傅家,傅家听闻她要来,早早做好准备,就差把瘫在老家养病的老太太都给扛过来。
傅家分本家和旁支,傅莹玉这一脉属旁支的旁支。人都说祖上富过,而她这祖上是连‘富’都没沾过边的,这些年倒是沾了,却也不是什么官场商海里的富。这富出在傅莹玉这儿,倒非她未婚夫婿入了辛家军做军医,而是因为她结识了程君顾。
于是,哪怕秦艽在辛家军里做出再大的成绩,他们也只会说是沾了程四小姐和辛将军的光,这也是秦艽始终对程君顾产生偏见的一大缘由。
程君顾是向来不喜傅家人这般趋炎附势之态,只不过宦海浮沉,终究还是得择一良木而栖。能被他们看成是‘良木’,程君顾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福分,还是晦气。
“好在阿顾是女子,不然他们定要铁了心送我入程府。”傅莹玉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些长辈,如释重负道。
程君顾轻笑,喝她新泡好的茶。
“我们家的男丁现在就剩我大哥未娶,今年过年时二哥和三哥还催过,怎么不听你们这儿也催催?”
傅莹玉跟着笑,“你怕不是嫌现在的场面还不够乱。不过,倒是有姐妹去问过,我们家那些长辈们说程将军少年英豪,自然有许多女子芳心暗许,只可惜他常年守在边关,身上血气太重,一般女子承受不得。”
“倒是有些眼力见。”
傅莹玉含着笑,低头喝茶。
程君顾看她这模样,道,“我知你在想什么,辛琰说秦大夫一切都好,我前些日子不是还着人给你送来秦大夫的家书么?你可看过?”
“才看了一封,就被抢去烧了。”
程君顾闻言,不禁冷笑,“他们若是觉着现在的日子太安稳,我不介意请辛家军去他们那儿操练一番。”
“我介意!”傅莹玉忙按住程君顾手背,“你们替我们出气,我很感激。只是到时他们又会把这怨气撒在秦艽身上,得不偿失。”
程君顾又是一声冷哼。
傅莹玉拍拍她手背,继续道,“我今日请你来是想同你叙旧,可不是让你来听我诉苦。”
“二者又不冲突。”
傅莹玉又是一阵摇头,程君顾别别嘴,拿过一块绿豆糕。
“是我的错觉么?似乎是因着一道长大,你与辛将军常有几分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