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看她动作,开口问道:“前两日下过雨,物证恐怕都已被毁坏。”
温鱼不答,对着日光仔仔细细看起了自己指缝的泥土。
“我好像知道什么了……”温鱼呢喃道。
“什么?”
温鱼将手指伸到他眼前,认真道:“大人不觉得这些太干净了么?就像我之前说的,假如油脂血液流进土里,土里就会有痕迹,但很可惜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但其实还是有漏洞。”
“人死后埋进土里一样会生虫,他的血肉落进土里也是一样,虽然现在是秋季且隔了半个月,却也不应该如此干净。”
“这个铜柱,一定是杀过人之后,在近几天运来的,那天的大雨让土地变得松软,所以铜柱压痕更深,并且……就连铜柱上的印记,应当也是为了让徐大夫看起来更像真凶,而二次印上去的。”
由此可见,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那么就也推翻了她之前关于刘小昭被锁在衣柜里的猜想。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也确实很好理解,徐大夫的医馆其实并不是个多偏僻的地方,胡冲死的时候一定会有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这味道肯定是不好遮掩的,但那个大衣柜还是挺可疑的。
前面几点都好理解,只有最后一点,不知她是如何确定的。
然后温鱼就站起来全方位给他展示了自己衣服上蹭到的尸油。
显而易见,温鱼真的很讨厌自己这身衣裳。
她拍了拍手掌,迎着他似乎有些发青的脸色,笑道:“我刚才抱了一下这个铜柱,这尸油的确可以以假乱真,黏糊糊的,想必是觉得有人顶罪了就不会有人再查这些。”
顾宴道:“正因如此,才忽略了死者死亡的真正时间,破绽刚好出在这里。”
都死了半个月了,又是暴雨又是暴晒的,痕迹怎么可能如此完整,但凶手显然吃准了有人顶罪后大理寺不会彻查,所以又“做”了一个证据出来。
温鱼已经可以完全断定徐大夫不是真凶,但真凶与他有关,她隐隐有些兴奋,案子总算是看到了曙光。
然而就在这时,医馆大门被人打开,温鱼还以为是长公主的人进来了,她下意识抬眼去看顾宴,见他表情淡定,又觉得不像。
过了一会儿,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灰色长褂的老人,老人弓着背,双手向前拱着,一路到了顾宴面前,低声道:“小侯爷,长公主口谕,请您现在回府一趟。”温鱼心头一跳。
是不是因为强闯医馆一事?顾宴当她的面也敢撕了封条,已经是很不给她面子了,长公主身份尊贵,不可能在外面等他,但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温鱼垂下眼帘,听见顾宴冷到极致的嗓音,“知道了,下去吧。”
可老人只是这样拱着手弓着背,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显然就是顾宴不回去他便不走,气氛顿时僵持起来,那老仆身形单薄,瞧着有几分可怜。
顾宴神色冷然,不为所动。
温鱼看他之前走路时的姿态便知是多年为奴,她心里有点忐忑,便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扯了扯顾宴的衣袖,用气声道“大人,这里我一个人也行的。”
顾宴长眉微敛,“与你无关。”
老仆抬眼看了看温鱼,接着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个大礼,“奴才请小侯爷回府!”
顾宴神色微动,“此时若本王说不,尔等性命不保,是不是?”
老仆不语,紧接着哐哐磕头,听得温鱼胆战心惊的,生怕他这条命就交代在这了。
微风乍起,混合着空气中难闻的油腥味,温鱼不敢看顾宴的脸色,但想来也知道很不好看,又过了一会儿,直到那老仆已然满脸是血,才听见顾宴从喉间溢出一丝喟叹,“走吧。”
……
如今的福安长公主,早在先帝爷在世时便风光无两,先帝时她是最小的公主,张扬跋扈,身份煊赫;先帝去世后,新帝又与她同出一脉,可以说在大邺,哪怕是皇后也不及她雍容华贵。
在她眼里,除了九五之尊,就没人能忤逆她,年轻时挑了安远侯做驸马,也不过是瞧他长得顺眼又足够听话,没想到若干年后,她的儿子会是唯一一个敢忤逆她的人。
长公主府离医馆有些距离,马车过了一会儿才到,仆人将脚踏放好,恭恭敬敬跪在顾宴脚边。
顾宴眉眼极冷,仿佛山中经久不化的积雪,他目下无尘,冷着脸负着手进了府,一路走到正厅,还没到内院,便听见一声变了调的哀嚎。
“公主……公主……奴婢没有……”
公主府的庭院极大,花草树木四时四景,而现在一个丫鬟正跪在中间,两个府里的护卫正对她上刑,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这丫鬟疼的直哆嗦,却还想爬着向主人求饶,而她脏污的指尖还没来得及碰到长公主绣了金线的裙边,便被另一个嬷嬷强行拉走了。
而顺着裙边看去,只见长公主一身墨绿色回字纹长袄,布料上的绣花更是旁人难得一见,她生的极美,周身气质却极冷,只见她伸出素白的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抿了抿,又瞥了眼顾宴,眼底似乎多了几分笑意,可说出口的话却令人不禁胆寒。
“衍之既然回来了,本宫这个做母亲的便问你,你觉不觉得南跨院那口井枯了太久?不如把这丫头扔进去,也算是她功德一件。”
谁有我身上的血脏
像长公主这样的人,哪怕是在杀人,也要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就算是阖眼前一刻,也得对她三跪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