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大小姐一面耐心回话,又把眼偷瞧裴映慈,悄悄作了个眼色。
裴映慈羽睫轻闪,垂眸佯作饮茶,明白她想寻个由头辞了家常,早些离开桐云院。
可霍夫人话端难舍,作小辈的哪敢主动请辞,她悄悄与霍采英摇摇头,继续耐着性子陪二人说话。
又过半晌,屋外管事请见,霍夫人携丫鬟到外穿堂清点嫁礼,两个小姑娘这才松下神姿。
霍采英忙不迭探身,朝裴映慈凑近了些,努努嘴小声道:“映儿,待会儿咱们去城里逛集可好?”
裴映慈掩嘴笑:“只怕伯母舍不得你,仍有说不完的话。”
“唉……”她被裴映慈说到痛处,摇头晃脑地叹着气,口无遮拦,“你不知晓,这几日我都在桐云院,要么跟这个嬷嬷学规矩,要么听那个婆子讲道理。”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忽而神神秘秘地环觑四周,压着嗓子道:“还有,昨日养娘拿了几册话本子给我,说是一并带去秦家压枕。我闲来无事翻了翻,哎哟,看了怪羞人的……”
裴映慈一怔,诧异地瞥了瞥她,实在不敢接话。
“我听说,会、会很疼……”她悄声,两颊又泛起红晕。
裴映慈明眸稍闪,眼底波澜微惊。
她稍稍别过脸,心意摇摆,蓦然想起那个雨夜,飘飘荡荡的纱帐被卷入风中,潮湿蔓延到屋里,滴滴答答的水声撩人心扉。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落在青瓦石砖,溅起斑斓痕迹,雨声掩盖了小声难耐的呜咽,也藏起男人稍颤的低喘。
疼吗?是疼的吧……
她眉宇黯然,还不及深想,霍夫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她的遐思,这段不成体统的私房话戛然而止。
只见众丫鬟托了琳琅华贵几套头面进到堂间,霍夫人笑意绽然:“采儿快瞧瞧,想来你会喜欢。”
霍采英忙起身向前,遍遍打量那些精致首饰,倒身再谢,婶侄二人又到那处说起话来。
也正当此时,屋外忽来小丫鬟传话,语气里透着喜悦:“大夫人,公子回来了!”
霍夫人闻言大喜,再顾不上这两位小辈,忙道:“倒是比先前说的早了几日,好、好!”
顿了顿,又吩咐:“快让昭儿来见我。”
丫鬟唇边含笑:“公子向来最记挂夫人,他知晓两位姑娘都在桐云院陪夫人说话,眼下正往这儿来呢!”
霍采英也偷乐打趣:“婶婶一听照连回府,怕是神仙来了也再顾不上。”
霍夫人嗔怪几句,可面上神采飞扬,绝不否认她对儿子的偏爱。
裴映慈在旁陪着笑,眉宇间骤起一丝不安,很快又复了寻常,仍是那温柔静好的闺秀模样。
霍昭这番前去江南巡检盐道,出任已有月余,按上封书信所言应还有半月忙碌,尔今提前返京,也不知是盐道诸事料定,还是因霍家嫁女,又或……
她不敢深想,纤长密睫忽而扑闪,便听得院里传来徐徐脚步声。
霍采英已起身相迎,裴映慈坐得离门最近,也跟着缓身站起。
透亮的天光照进屋里,黑衫浮盈,光线被挡了一瞬,她下意识敛了敛眸子,待视线净透,便见霍昭掀了袍摆潇洒走进堂间。
他着一身鸦青劲装,银纹络边,玉冠束发,模样俊朗疏傲,黑沉沉的眸底透着捉摸不定的谙谋,端一眼瞧不出他半寸心思。
霍昭先问霍夫人安好,目光移摆,又向霍采英稍颔首。
按辈分,他须得称她一声堂姐,只不过二人相差无几,又自小一块儿长大,从来都是直呼名讳,并无长幼之分。
最后,那凉丝丝的目光落在裴映慈身上,她忙福身:“照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