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慈脱口而出:“我并不知晓此事!”
卢少灵稍蹙眉,面上却仍带了丝淡笑,“郡主,既来之则安之,卢某也非粗鄙下流之人,你若不嫌弃,便当我是个盟友罢了。你我合力夺魁,也不在人前失礼,你说呢?”
裴映慈暗道荒唐,于人堆里寻找霍采英的身影,想必他们再清楚不过,只是先前一直瞒着不说,今日千方百计带她来月池,果真是霍夫人有心要她择婿。
她心中泛起怨愤,也不知霍夫人究竟为何这般着急……就算不顾她的感受,可万一识人不清所托非人,难不成这事传出去会好听么?
她敛眸一叹,五指不自觉地攥在掌间,只觉这霍家越待越没意思。
裴映慈不由暗想,她实在该仔细替自己好好打算,上回李二那事已闹得很不愉快,不料霍夫人仍不灰心。若任人摆布胡乱指婚,她倒不如把主动权握在手里,凭他什么世家官宦也罢了,倒不如找个能让她说了算的普通人家,今后倒也多几分自由。
她陷入心事,不防那发令的内侍忽而鸣号。
她还不及回神,却听卢少灵声色沉沉:“郡主,抓紧了。”
他一扬鞭,骏马已拔足而奔,裴映慈惯性后仰,结结实实贴紧他的胸膛。
她稍怔,忙挺背挪开稍稍,一手拉紧缰绳,心下却奇道,本以为卢少灵区区书生,就算通识六艺也不如习武之人,可见他身势敏捷,气定神闲,御马绝不在话下。
耳边猎猎风声呼啸而过,裴映慈一颗心砰砰直跳,从来也没有和哪个陌生男子这般亲近。
卢少灵虽虚拢着她,却知分寸,并不以男人的气势压制胁迫,没有那束手束脚无可挣扎的困窘。
他的怀抱温暖,拥有可靠的力量,逐渐抚慰裴映慈那颗烦躁不安的心。不自觉间,她已将方才的千愁万绪抛在风中,不得不专心眼下的比试。
这比试靠搭档合作,一人御马,一人引弓,配合默契便一击既成。
裴映慈身手不俗,当即摸过箭筒,搭起支羽箭,迅疾而发,命中靶心。
安平长公主携霍采英夫妇坐在高台,她见此情景,忍不住拍手喝彩:“好身手!”
每个箭筒分别放了三支羽箭,裴映慈箭无虚发,招招命中,卢少灵也不得不叹服她的神准,联想她的出身,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羽箭命中,那箭靶应时一震,竟从顶端缓缓落下一块绸布,上边细细密密写了几行小字。
在旁的小内侍高声唱读,原t来是一句“迎春”诗文,意头极好。
其他人见此情景,也明白过来比试为次,实则为圆长公主春宴之意,动作不免加快许多。
而其他搭子并没这样的默契,御马倒不算难,本朝盛行马球之风,有心培育子女的世家都会请来名师教养,只是这引弓射箭一事大多得倚靠男子,彼此配合有碍,自然意外频出。
也亏得这阴差阳错的分队,卢少灵一马当先,拢着裴映慈绕场越过沙地,竟无其他对手赶上。
她下意识回眸望去,各人有各人的状况,她瞧见孙若荧跟名敦厚公子坐在马上,那郎君不知是紧张又或马背颠簸,正手忙脚乱挽着弓,孙若荧则是一脸的不耐烦。
裴映慈低叹一声,稍侧首对卢少灵道:“卢公子,锋芒过盛不是好事,我们慢些,不必急于一时。”
卢少灵也非好胜逞强之人,当即明白裴映慈所想,他稍勒马缰,速度缓下许多,二人同乘一骑,那马儿慢悠悠地踱在湖畔,男俊女俏,宛若一对璧人于此幽会,景致奇美。
高台之上,长公主与霍采英相视一笑,见了此景自然欢喜。而秦鹤扬却笑意稍敛,他长睫微沉,不觉意已轻轻皱起眉头,不知有何思索。
裴映慈缓了一阵,见已有几骑追赶上前,又担心二人太过亲昵反而引出波澜,便又回眸瞧向卢少灵。
不待她开口说话,卢少灵已闻弦知意,当即扬了马鞭朝湖心亭奔去。
骏马停在湖畔,二人翩然落地。
他们要将亭中角檐的鲜花摘下,以春信送赠长公主。
前往湖心亭的石道已被拆除,水面余留错落仅容一足站立的木桩,想要登岛,须得经过此关。比起前边的骑射功夫,这比试便是一人的较量,哪怕不识轻功,也能靠足力迳过木桩,援墙而上摘得花簇。
卢少灵本已束起袍摆,不料身边倩影轻闪,裴映慈足点木桩,三两下奔至岛中,施施然跃上亭盖,裙摆轻飞,优哉游哉坐在檐角,慢悠悠地伸手摘花。
她容色俏丽清冷,微微垂首,玉指轻捻,一朵朵拢在怀里,花团锦簇映娇靥,翩翩然真若九天仙女,一时看呆众人。
她捧起一簇花,明眸流转,清泠泠的目光落在卢少灵脸上,“卢公子,接着!”
那花簇应声坠跃,卢少灵原本因她这眼心驰神荡,耳畔忽传娇音,忙醒悟过来,展臂接稳花束,再抬眸,一阵香风微袭,衣袂袅然,裴映慈已盈然落地。
卢少灵微怔,不自觉道:“没想到郡主身手这样好。”
裴映慈垂眸轻笑,唇边梨涡隐现,还不及解释,只察身后一道蛮横的冲力奔驰而来。
裴映慈倏地转身望去,只见一匹骏马正朝湖畔冲来。
策马之人面色微异,似难驾驭这坐骑,她定睛一瞧,见马上之人竟是孙若荧。
孙姑娘攥着马缰,虽细喊着让左右避让,可话音传到跟前之际,马蹄已溅落飞泥。
电光火石一剎,卢少灵才来得及低喝一声小心,裴映慈长睫微敛,早已闪身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