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陈九安,“霍昭在哪?”
他坦然道:“公子不在落玉斋。”
裴映慈倏然失笑,对他敏锐的洞察颇感意外,她乜眼扫他,不再多言,领着蕊冬踏上马车。
她回到霍家,先去见过霍夫人,也不过分开一阵子,霍夫人倒似十分挂念她那般,忙请她坐下嘘寒问暖,神情关切不似伪装。
裴映慈不知是心思作祟,又或她们本就无血缘关系,此时面对霍夫人,她心底竟莫名有了一层朦胧的生疏。
她与霍夫人说过一会儿,慢腾腾地往小院走。
又经过那片花园,她在假山旁驻足,盯着那抹阴凉角落出神,过了半晌才道:“你先回去,我有事找他。”
蕊冬稍怔,知晓她打算改道去落玉斋,这便默默退下。
裴映慈依照往常那般迳入院中,一路直去书阁,如入无人之境。
她一时等得烦躁,又因一连多日没能真正好好歇息,不多时便伏在榻边昏昏睡去。
朦朦胧胧中有阵起伏的失重感,她太过疲惫,眼皮稍稍鼓动,最终还是侧过脑袋继续沉睡。
等到她真正意识到该醒过来,睁眼便见一缕极淡的日光投落手臂,已到日薄西山之际,她这几天从没睡得这样安稳。
裴映慈心间泛起淡淡涟漪,她长睫稍闪,眼波流转,瞥见霍昭正坐在案后书写。
他面色极静,衣冠齐整,给人不容忽视的距离感。可这份拒人千里的冷淡从来不属于她,他对她从来是很好的……早已超越所谓兄妹的感情。
窗外不知何时飞来一只雀鸟,就站在檐角轻啼,她恍惚间像回到几年前的某个午后,她与霍昭……也如同现在这般躲在落玉斋打发时间。
她过去实在很爱缠着他,她没觉得不应该。那个时候难道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段感情会变味么?又或许,这段感情从来也不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只是她并没有意识到真相。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洒落金碧辉煌的院子,悠悠然又挪到霍昭脸上。
他已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搁了笔,抬眸沉默盯着她看。
裴映慈轻喃:“哥哥……”
她语意稍顿,仍以原来的姿势侧卧在软塌里,视线缠在他脸上,“霍昭。”
“照连哥哥。”她粉腮稍扬,不慎露出唇角浅浅梨涡,俏美动人。
霍昭险些被她这一笑晃了神,心下遽然一白,转瞬又凝定神气,沉声道:“折腾够了么?”
裴映慈知晓他还在恼她,本来么……她从来不会死心的,也绝不知晓见好就收。小狐貍被他养得太任性,总是娇惯纵容,嘴里说的惩罚,最后总是自个儿又舍不得巴巴让步。
她要闹,呼风要雨的,他这回是真被气得不轻,也瞧出了她想方设法摆脱他的决心,自然没那样容易息事宁人。
她卧着不动,缓慢地眨眨眼,只说:“你要我永远做你的妹妹,我可以不离开霍家。”
她“但是”之后的下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霍昭竟不为所动地冷笑一声,对她的承诺嗤之以鼻那般,惹得裴映慈旋即敛声,秀眉微微蹙紧。
她略带不解地看向他,不懂他这回又有何筹谋。
霍昭徐然起身,缓步朝她走来。
他在榻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觑着她,目光带了些审视和幽淡的埋怨,像是嫌弃她不争气。
裴映慈在他面前向来藏不住心事,带着敌意回瞪而视,那表情像在反问霍昭。
霍昭语气森冷:“小慈,你不必着急许诺,也不必觉得委屈,这回我让你自己选。”
裴映慈闻言一怔,疑惑地盯着他,忍了片刻还是败下阵来。
“我选什么……”
霍昭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云袖稍摆,掌间握了支密封木简,递到她眼前。
她稍一犹疑,拿过木简拆开,抽出里面的密函草草看了一遍。
“你……你!”她心间大震,下意识抬眸看着霍昭,心底那句追问堵在喉间打了个转,生生咽下,又不可置信地低头t细细再读,眉头已深皱。
她潜意识想质疑密函所述真假,可转念便意识到荒谬,霍昭虽不择手段,但并不屑做这种事。
霍昭淡声道:“妹妹若不信我,不如见一见这函中所说之人。”
裴映慈倏地抬眸看向他,显然没料到霍昭动作这样快。
她沉沉喘息着,一时心乱如麻,视线不自觉间再次落在纸页上,终于问出口:“你怎么知晓这位姑娘所言属实?”
她语气稍稍犹疑,仍想要给这荒唐的真相留有余地。
霍昭冷嗤:“小慈,我不妨与你坦白,我派去的人原本打算了结卢老娘的性命,也是阴差阳错,这位柳姑娘反而救了她一命。”
裴映慈霍然一怔,明眸稍瞪,水盈盈的一双美目望向霍昭,见他把心中所想赤裸裸地摆在面前——为了阻止她成亲,卢少灵的母亲险些送命。
她虽一早猜到几分,只是不敢确信霍昭的手段,此际听得这千钧一发的变故,心中更加纷乱难解,不知该庆幸,又或难过。
她沉吟许久,好不容易将情绪摁下,眼珠子移摆难安,糊涂中叹出声:“卢、卢少灵不像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这其中是否……”
她说不下去,更不想替谁开脱,难不成霍昭能杜撰出莫须有的这样一号人,只是因为忽然大发慈悲饶过老妪性命?
他才不是这样妇人之仁的脾性。
“小慈,你的小聪明只拿来对付我,见外人总是好的……”霍昭嗓音稍沉,“你对我的判定,便是心怀叵测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