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澍礼摇摇头笑:“您可悠着点儿。”
“诶对了。”要走时,程开济忽然指着角落,一盆零星挂着几个花骨朵的盆栽,他说:“那盆海棠花不用浇啊,它耐旱,我今天刚浇过。”
“您什么时候养的海棠花?”程澍礼不动声色回了一句。
程开济说:“上回阮老爷子去世,我去了一趟他们家老宅,从他们家院子那棵海棠树上剪了几根枝条下来,没想到回来还真插活了。”
另外程开济想的是,以后可能再没机会去,就留着做个念想。
程澍礼看着那盆海棠花:“阮老爷子也喜欢海棠花啊。”
“不是阮老爷子。”提到这个,程开济的神色变得沉重几分,他轻声说:“那海棠花是阮老爷子的父亲,也就是齐老太爷,他许多年前种下的。”
程澍礼愣了下。
“都是我小时候你奶奶讲的了,说阮老爷子上边还有个姐姐,打仗那几年死活说要出去上大学,然后一走就再也没回来,齐老太爷独自一人出去找了好几年,闺女没找到,倒是在路上看见了不少死人,有的死的时间长了就剩一副骨架了,齐老太爷心善啊,看不得人死了这样,就遇见一个埋一个,也不知道最后到底埋了多少人。”
程开济下巴一台,示意那海棠:“后来回山东,齐老太爷发现有几粒种子在他行李里发了芽,当时还看不出来是什么,就随便丢在了土里,哪知道后来能长成那么大的海棠花树。”
程澍礼静静注视着那盆海棠花,它沐浴在黄昏柔和的夕阳中,绿叶随风轻摆,在冰冷的墙壁投下一片安宁的影子。
程开济没察觉他忽然不正常的沉默,只继续道:“大概是不知道埋谁的时候,无意中蹭到旁边的种子了吧。”
“积德行善,也算一段缘分了。”程开济这样说。
程澍礼登时觉得心头发紧,他呼出一口气看向别处。
晚上,一大家人聚在程开济家里,围坐在圆桌边吃年夜饭。
程开济和程开彦两人只有过年时能喝酒,都有些上头,两人都慢慢有了醉意之后,开始红着脸细数对方小时候做过的糗事,钟音和大伯母付凝坐在旁边无奈地笑,不停地劝两人少喝点。
后来实在劝不动,便随他们去了,她俩携手坐在沙发上准备看春晚,和往年一样节目没什么新意,但老一辈人总觉着,看了春晚才叫过年。
开场节目一贯的歌舞升平,观众席上大家都露出喜悦的笑容,身着华服的主持人站在舞台中央,语气激昂神采飞扬,无不彰显着对国富民强和中华盛世的祝福与自豪。
看了会儿,大洋彼岸的程太初给付凝打来拜年视频,堂哥堂嫂上前打过招呼后,便要带着孩子出门,问程澍礼要不要一起去前门大街逛逛灯会,程澍礼说可以。
等几人走后,付凝拉着钟音小声说:“我看你们家澍儿怎么没什么精气神儿啊。”
“他就这样不爱说话。”钟音发现了但是不想多说,“哎呀太初,看你都瘦了,国外饭不好吃啊。”
程太初忿忿吐槽:“我拿豆汁儿泡饭都比这强。”
付凝笑:“这孩子。”
下了楼,程澍礼先是把红包塞给孩子,然后跟堂哥说:“我就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堂哥抱着孩子,站在车边问,孩子拿着红包呆呆地盯着程澍礼。
程澍礼找了个借口:“刚回北京还没缓过神,有点头疼,我回家睡觉去。”
堂嫂赶忙关心说:“别是冻着了啊。”
程澍礼说:“没有,就是有点累。”
堂哥说:“行,那你自己开车注意安全啊。”
程澍礼笑着说:“新年快乐。”
孩子奶声奶气:“新年快乐!”
北京除夕的夜晚,大家都出去逛庙会看灯展,反倒街道上空旷安静,程澍礼开着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家。
打开家门一看,景祎和李多聿正堂而皇之地坐在沙发上,看见他进来,景祎打响一个胜利的响指:“嘿嘿!我说什么来着!”
“你那是瞎猫碰着死耗你!”李多聿愤愤不平,拿起桌上的玻璃瓶,一脸痛苦地将什么东西一饮而尽。
大家住在一块十几年,知根知底,两人又是钟音和程开济看着长大的,所以对于他俩知道家门密码并且不请自来这件事,程澍礼一点都不惊讶。
他换好鞋子坐到沙发对面凳子,问:“喝什么呢?”
“崂山白花神蛇水。”李多聿灌了一口白开,好不容易散掉嘴里味道,“我俩打赌你会不会提前从你大伯家回来,我说你肯定等着程教授和钟主任,她不信,打赌输了的人喝这个。”
“当然了!”景祎接话,“他肯定跟小时候一样,不喜欢待的地方,找个理由躲起来做数学题。”
话间,程澍礼拧开一瓶崂山神蛇水,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
看得李多聿一阵鸡皮疙瘩:“你是怎么能喝得下这玩意儿的?”
程澍礼说:“清热解毒,对胃好啊。”
“诶这话我爱听。”景祎拿起另一瓶跟他手里的碰了下。
李多聿切了一声。
景祎放下瓶子,问程澍礼:“刚还说呢,我俩放假准备去京郊租个小院儿住两天,你去吗?”
“不了。”程澍礼说,“我还得回趟贵州。”
李多聿诧异地往这边靠了靠:“你不今儿才回来吗?”
程澍礼如实说:“我在那边联系好了,过几天把大顺和一二三四五六接过来。”
此话一出,景祎和李多聿都有点懵,都不敢想象这是程澍礼会干出来的荒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