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又又将小狗马克杯放在桌上,低下头抠自己手指头,她瓮声说:“可能没有记忆的鬼就是这样的吧。”
程澍礼说:“没有记忆就创造新的记忆。”
棠又又猛地抬头,程澍礼安静地注视着她,语气温柔道:“你想去看大江大河,就去看大江大河,想去草原骑马,就让大顺从今天开始减肥,想看日落,就去看最好看的日落,想吃好吃的,就去吃,中国九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比你在学校里看见的更大更美好,以后你走出棋山的每一步,去到的每一个新地方,新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能成为你新的记忆。”
他说:“以前的记忆是碎片,但从今往后的春秋冬夏,你的记忆都是圆满的。”
棠又又凝望着他认真的脸,心口位置从未有过地动了一下,她抬手轻轻覆上去,毫无意外发现是错觉,但是那错觉仍在灵魂深处源源不断地重现。
好像是,续命。
她唇角勾起笑了下,但是眼底忧伤:“我有点难过。”
程澍礼眼睛微睁:“为什么?”
棠又又问:“程澍礼,你会老吗?”
程澍礼说:“会啊,但你应该还是这么年轻。”
棠又又说:“可是如果你老了,死了,我又会很无聊的。”
“我奶奶以前经常说,人生就是一段旅程,身边人都是来来去去,大多数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直到生命尽头。”程澍礼眼里含着笑意,“科学研究人类的平均寿命是786岁,但我会努力活到90岁,陪你走六十年的路,至少这六十年,我保证不会让你感到很无聊。”
棠又又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可是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的。”
程澍礼听见了,他眸中闪过某种情绪,静默许久,棠又又的难过越来越明显,他笑着安慰:“等我老了,我们也还一起喝快乐水,好吗?”
棠又又埋着脑袋,轻轻点了下头。
外面日色明媚,照耀着又湿又绿的大地山林,明光探过吊脚楼墙角的缝隙,落下细碎的光点,一缕缕温暖了整个吊脚楼。
晚上,程澍礼吃完饭,整理这段时间的工作数据。
从请假开始到今天,因为旱情,烂木等山区一共报告了三十七起火情,且都在地势险峻植被复杂的地带,好在发现及时,被村民们联手扑灭。
前几次的火情扑灭报告引起了程澍礼的注意。
——除去村民们采取的救火措施,报告末尾提到了一句,当天该地区附近有少量降水,虽不至于将火彻底浇灭,但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灭火。
程澍礼快速将几份报告粗扫一遍,发现一周前的报告上都有这么一句,而近一周内的则没有,他很快锁定目标,回头看向正在吃中秋糍粑的棠又又。
糍粑太腻口,她拿起茶盏送到嘴边准备喝一口茶,却突然不知为何,茶盏恍若无物般穿过魂体,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茶盏落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棠又又惊了下,一手捏着半块糍粑,一手保持原样停在半空,用上眼角瞄了瞄程澍礼的反应。
程澍礼走过来:“烫到没?”
棠又又心虚但放恣:“我没有痛觉。”
程澍礼蹲下来收拾瓷片:“我问地。”
棠又又冲他吐个舌头做个鬼脸,然后一口吞下糍粑,一溜烟跑到小床上躺着去了。
夜幕昏昧,孤星几点,秋蝉的叫声一声起一声落。
临睡前,棠又又忽然说:“接下来有段时间我可能不在。”
程澍礼问:“你去哪里?”
“秘密。”棠又又卖了个关子,她翻了身,月光落在她枕边,“不过如果你发现门口放了什么东西,那就是我回来看你了。”
“不要。”程澍礼果断拒绝。
棠又又眉头锁起来,非常不忿的语气:“你为什么不要?”
因为放东西必然要用到魂力,程澍礼不想她太轻易浪费,他说:“你攒着你的魂力,下次手稳点,省得又摔我一个茶盏。”
棠又又嚷嚷说:“一个茶盏你这么小气!”
程澍礼漫不经心的:“那一个茶盏三千块。”
“?”
死寂的尴尬之后,棠又又“蹭”的一下坐起来,隔着帘子她惊呼出声:“那小玩意儿值一千罐可乐?!”
程澍礼说:“准确说是一千零三十三罐。”
棠又又拍拍自己胸口,今晚之后她开始习惯这个动作,这么多快乐水给她心疼坏了,她躺下去叹了声气:“还是喝可乐省钱啊。”
程澍礼闭着眼睛不说话,没告诉她杯子里的茶水更贵。
夜色愈来愈深,雨水的湿气扑在透明的玻璃,渐渐凝固,棋山已经到了结霜花的季节。
可能七天的睡眠太久,棠又又有些睡不着,她盯着墙边的一道斜影:“程澍礼。”
程澍礼嗯了一声。
“你得要。”棠又又低声说,“小孩子不能拒绝大人的礼物。”
程澍礼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激起一阵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不住,但是黑夜静宁,他还是应下来:“好。”
那晚之后,棠又又真的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连一二三四五六也没有带走。
但它们已经学会了捣蛋,甚至连番上阵咬断了大顺的缰绳,避开程澍礼的视线,带着它一路摸索着到了卓客家里。
卓客给新种的花都竖起了高高的围栏,一二三四五六张大嘴巴仰头看了看,一个接一个地从围栏空格里钻进去,大顺低头等着它们钻完,看了一眼,一蹶子将围栏踹翻。
等卓客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