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缓缓在石阶前停下,从后座下来一人。
那人一身用料考究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拎着公文包,站在明暗交替的树荫下,晚风从树网缝隙里掠下来,轻撩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清隽脸庞。
尽管长途跋涉让他略显疲惫,但这并未削弱他周身散发出的温润儒雅,男人站姿依然挺拔如柏,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出自书香门户的读书人。
阿尧认了人,这就是那位从北京来的副教授了。
他立刻将双手在衣襟上蹭了蹭,然后恭敬地迎上去:“程教授,一路辛苦了啊。”
程澍礼回握:“久等了。”
司机将行李箱拿下来,程澍礼要接时被阿尧一把抢过,他边走边跟程澍礼解释:“本来站长说要来接您的,但您突然说要提前过来,这不,正好赶上五一假期他去外地办事儿,就派我过来了。”
阿尧是彝族人,说话时带着重重的口音,程澍礼听起来并不轻松,需要反应几秒才能接话:“没关系。你叫?”
“我叫拉玛阿尧,是您之后在这边的助理。”阿尧笑着说,他常年在野外活动,皮肤被晒得黝黑,这会儿一笑,两排大白牙又亮又齐整,“您叫我阿尧就行。”
程澍礼点点头。
棋山是烂木等山区最宜居住、风景最好的山头,程澍礼要去的有仙寨就建在这里,寨子房屋错落有致地镶嵌在各处山坳,高低不齐的青石阶一路铺到山顶,穹顶的余光从树缝里漏下来,映出地上惨寂的杂草。
阿尧领着程澍礼走了大半个山坡,转入左边小道,迎前一看,便是气象站提前给程澍礼安排的住处,一户杉木黛瓦的单层吊脚楼,台阶往上是房门,台阶往前的窗户底下,伸出一块几平米的悬空观景台。
房子虽然整体不大,但保养的很好,它伫立在青山的怀抱里,静望着山前斜坡大片的夕阳,株株树木无序排列在屋子周围,遒劲,挺拔,苍郁,安详地庇护着这方角落。
这吊脚楼本是寨里村民的,但刚建完居住层没多久,那村民便拖家带口的离开有仙寨,从那之后房子便一直空着。
半月前,市里通知要从北京来一个气象专家,让五子顶气象站的站长老金安排一处住所,既然是上头来帮扶,老金自然不敢懈怠,跟有仙寨的寨老们一商量,领着大家伙将这房子重新收拾一番,又买了一堆东西,确保万无一失了,才敢叫阿尧把人往这头领。
阿尧蹬蹬蹬几步跨上台阶,走到门前,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推门进去,对面的窗户大开,外头的绿枝在地板落下细影,呈现一派惬意安静。
阿尧将行李拎进屋,放到桌边问:“程教授,您吃过饭了吗?”
“飞机上吃过了。”程澍礼不动声色扫眼屋内陈设,屋子中央杵着两根木柱,将工作区和生活区区分开来,就像是个小型的民宿套间。
该收拾的都已收拾完毕,不仅单独添置了冰箱微波炉这些生活家电,甚至连床上用品都已铺好,民族风的丝线刺绣被面,荷花绿叶栩栩如生,在这黑褐色的房屋内饰里显得异常鲜艳,阿尧笑笑说这全部都是新的。
然后他就冲到墙角,从小冰箱里头拿出一个蛋糕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边拆边说:“我看资料上写的今天是您生日,就从山底下买了个蛋糕。”
程澍礼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语调十分诚恳:“谢谢,麻烦了。”
阿尧拿起刀:“要不现在给您切一块儿?”
“不用。”程澍礼连忙摆手,“我自己来就好。”
阿尧挠挠头,看眼天色自知不好再打扰,跟程澍礼交换手机号后,又说了两句话,便匆忙离开了。
阿尧走后,程澍礼脱了西装外套丢到椅背上,整理带过来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