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势瓢泼,狂风在山谷间咆哮肆虐,房子里,一人一鬼无言相望,仿佛被命运的巨手同时按进一个无形的玻璃罩中,时间在这一刻静止,空间变得既陌生又充满未知。
程澍礼急切地问:“你要去哪里?”
此话一出,棠又又回过神来,她甩手破口大骂:“你有病吧!拿我写论文呢!”
程澍礼想要解释,可才张开嘴,只见棠又又手掌一挥,一捧凉水迎面泼进他的眼睛口鼻,水从他的头顶淌下,流过他的眉梢、鼻梁,眼前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等再睁开眼,屋内只剩程澍礼一人。
他站在原地,仔细回忆棠又又说过的话,将细枝末节都清晰地刻在心底。
可无论如何复盘,程澍礼心里始终悬着一丝怀疑,因为这打破了他三十年来的认知,而桌上留着指印的蛋糕,在不断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性,告诉他这不是梦。
不知隔了多久,外头风声息止。
他推开房门,雨已经停了,远处奇山兀立,峰峦起伏,天边悬着一轮圆月,水洗过的澄澈明亮,月辉洒在山坡,山野草木里的鸟兽虫鸣嘈杂而微弱。
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好似刚才那个贸然闯入的女鬼。
来到有仙寨的第一天,程澍礼打破了十一点必须上床睡觉的规矩,一夜未眠。
他从网上下载了初高中乃至大学的所有物理教材,搜寻了近十年国内外的高精尖论文。
现代物理学大厦已经建立得十分牢固,程澍礼找不到一丝缝隙,更不知道棠又又到底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他苦思冥想没有结果,心底想着等再见到棠又又,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
但接下来半个月,棠又又都没再出现。
第三场雨
上班的第一天,程澍礼就见识到了五子顶气象站的艰难。
站里目前在职员工仅有五人,而除了老站长金广睿,待得时间最久的竟然是食堂做饭的蔡叔,至于剩下的两男一女,老金形容是拆了东篱补西壁——穷凑合。
男生叫卓客,之前在农业局工作,两年前就被调过来这边负责农情调查,女生梁晶晶的情况则跟程澍礼很像,过来研究异象的,不过她是被从市自然资源局调过来,据她自己说,是因为得罪了领导才被下放到棋山的。
而阿尧呢,去年才大学毕业,尚未有太多经验,所以老金特意让他当程澍礼的助理,为的就是让他能多学东西。
老金还说,之前也招过几个研究员,但都因为嫌弃气象站建在山上,每天要爬上爬下的吃不消,没多久辞职了。
可能这理由已经跟人说过太多遍,又或者别的什么,老金说话的时候很不自在,目光微微躲闪,以至于程澍礼看他时忍不住带了一丝怀疑。
接着,老金话锋一转,他忐忑地摸着自己的膝盖:“程教授,真是麻烦你了啊。”
程澍礼说:“应该的。”
刚一说完,老金骤然一声怒吼:“梁闪闪,你又早退!”
程澍礼闻言转头,不远处的梁晶晶收起猫腰鬼祟的冲锋姿态——如果忽略她偷感很重的表情——直挺挺地站起来,翻了个大白眼:“梁闪闪早退关我梁晶晶什么事!”
老金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拽回去,小声嘀咕:“知道你嫌食堂饭菜不好吃,但一周五天班你往外跑四天,让蔡叔脸往哪放!”
梁闪闪犟着个圆圆脸:“那我在的那天您在哪呢?”
“”老金一时语塞,对程澍礼尴尬地笑了下,随即说:“程教授我还有点事,您先自己转转,有问题叫阿尧啊。”
等两人走后,程澍礼站在空地上打量周围的环境,一片静默后,身后气象站里传来卓客的暴喝:“梁晶晶!你把羊肉粉给我放下!”
梁晶晶呼哧呼哧嗦粉:“老金给我的,你找老金去。”
“老金头!”蔡叔拎着大锅勺从厨房里冲出来,旋即像阵风一样刮进屋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偷偷去老乡家烫火锅!”
阿尧补刀:“酸汤的!”
程澍礼:“”
一晃半个月的时间,程澍礼基本适应了五子顶气象站的工作,也终于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拨出去一个电话。
可那头的人明显不想接他的电话,声音里满是幽怨:“放。”
程澍礼口吻不温不火:“雨天综合症会不会引起幻觉之类的精神问题?”
“比如?”
“看见鬼。”程澍礼认真道,接着他又补充:“和鬼说话。”
景祎历经长途飞行又写会议材料,累得要死终于才睡下不到二十分钟,被一个电话吵起来已经处在爆发边缘,听到的却是这么有病的问题,她觉得自己离猝死不远了。
她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您知道现在几点吗?”
因为一直以来的工作习惯,程澍礼每天都会提前一小时到达工位,所以他看都没看地说:“北京时间八点。”
景祎脾气快压不住了:“我说的是意大利时间。”
“你什么时候去的意大利?”
“您但凡尊眼受累一下,看看我发的微博就知道。”景祎热爱生活也喜欢记录生活,会将去过的每个城市都标记在网络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程澍礼被噎了下,没有说话,紧接着景祎又冷飕飕地说:“哦对我忘了,您老的像是古庙古树上古老的快死了的蜘蛛,上不了网的。”
她在嘲讽他,嘲讽他不开通微博也不注册短视频,嘲讽他生在科技时代却只爱看书喝茶做研究,除此之外生活寡淡的像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