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宫缓缓笑了下,目光扫过会议室内的每一个人,面不改色地平静讲述:“这正是我们本次投资的创新所在,我们可以在尊重自然生态的前提下,选择一部分土地退林为耕。”
最后四个字一出来,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大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无声骂了句去你妈的。
窗外的阳光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乌云黑沉沉的影子压进窗内,在墙壁上扭曲、拉长,仿佛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阴暗潜伏,静静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卓客直接被气笑了,什么会场礼仪职场风范都不装了,整个人大咧咧地往后一靠,冷冰冰吐出仨字儿:“不可能。”
平宫微微一哂:“刚程教授也说了,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
两人因为意见相左,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暗流涌动的争论。
与此同时,剑拔弩张的漩涡里,程澍礼眼神紧锁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朱正富的笔忽然凭空立起来,正在他面前的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他抬头,棠又又龇牙冲他嘿嘿一笑。
第十七场雨
“好了!”
朱正富声如雷霆,大力一锤桌子打断两人火药味愈来愈浓的辩论,吓得棠又又的笔“啪”的掉到地上。
但因为场面过于焦灼,无人去关心一支笔发生了什么,棠又又心虚地缩下脖子,像科幻电影中那样穿透中间的会议桌,一溜烟滑到程澍礼身边,卓客隐约感到寒意,但心中的怒火让他无暇多想。
棠又又猫腰凑近程澍礼耳朵,眯眼盯着朱正富那张可恶的脸:“程澍礼,他们不是好人,他们想拔掉尼莫阿奶的苹果树。”
程澍礼听见了但是没有反应,他表面上平静无澜,其实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浑身肌肉全数紧绷,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被棠又又胡乱画过的笔记本。
对面的朱正富斜斜瞥了卓客一眼,不是很懂他的坚持:“我来这里投资,当然是抱着利益最大化的目的来的,经过我们团队的评估,棋山完全有资源有能力种植果园,卓先生又为什么要阻拦呢?”
“首先,棋山没有大规模的种植土地。”卓客深吸了口气,强忍着脾气保持正常的语态,“其次,山区种植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要考虑到气候、土壤和作物适应性的问题,尤其是气象实验,这是一个长期而复杂的过程,不是说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朱正富笑:“我听说卓先生之前是农业局的?”
“什么意思?”闻言,卓客额角突突直跳。
“程澍礼你哑巴啦!”棠又又看着一言不发的程澍礼,急得恨不得直接上他的身,“而且要是他们把棋山的树都砍光了,这里就完啦!”
如果她看得见的话,此时程澍礼的大脑像是开了双线程,一条线在倾听着卓客和朱正富的对话,精准捕捉话间可能影响最终决策的关键点,另一条线,他在反复演练着一件精确到每一个动作细节、不能有任何差池的意外。
此次来到棋山,朱正富本就志在必得,他摊开双手,向卓客发出盛情的邀请:“非常欢迎卓先生加入我们项目组,帮助我们实验水果品种,共同为棋山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卓客反问:“如果您的果园失败了呢?”
朱正富大笑出声,笑声十分狂妄不羁:“不过是我的一次投资而已。”
卓客觉得朱正富疯了,棠又又觉得程澍礼死了。
会议室外,天空下起濛濛小雨。
感觉到屋里暗流涌动的争执,蹲在门口台阶上的阿尧倍感焦虑:“晶晶姐,咱们这回能顺利拿到投资吗?”
梁晶晶并排蹲在他旁边,手里杵着半根黄瓜,嘴里嚼嚼嚼:“看你卓哥发挥。”
阿尧不解地啊了声。
“噗!”梁晶晶嘴唇一动,一口黄瓜皮啐出了吐烟圈的架势,“发挥得好,对面还可能打个几块钱的款,要发挥得不好,对面可能就要打人了。”
阿尧大骇!这说的不是谈判是打架吧!
他弓起身体,双手瑟瑟插进怀里,眼光麻利地搜寻着地上的棍棒石头,准备随时抄个顺手的进去救他卓哥。
平宫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下来,声色低缓,带着些许压迫:“我们知道卓先生和程教授都是非常优秀的气象学者,尤其在助农方面,为当地种植苹果的果农创造了很好的收益,同时我们也了解到,投资成功之后,贵站会迁回市局,所以我们也衷心希望将来能和二位展开更深入的合作。”
“树不能拔。”程澍礼忽然说话,语气严肃而认真。
在后面狂跺脚的棠又又听见这话,立马小碎步跑过来,双臂环胸一扬下巴,趾高气昂地睨着对面两人。
平宫:“程”
“我的意思是——”程澍礼语速很慢,每一个字在会议室里清晰有力地响起,“果农的苹果树不能拔。”
这话一出,老金面无血色,卓客表情一半困惑一半震惊,而同时,朱正富和平宫的脸上闪过如出一辙的错愕。
朱正富眼尾漏出精明的光:“程教授此话怎讲?”
“借电脑一用。”说完程澍礼站起来,探身去取平宫面前的笔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不经意的手腕轻轻一拐,“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水杯,清澈的水流顿时蜿蜒爬向四面八方。
众人一哄而起,在一顿“朱总你没事吧”、“我来我来”、“小心”的嗡嗡声中,考察组中一人一把拽过老金手里的纸巾,三两下将朱正富面前的桌子擦干净。
朱正富的笔记本也理所应当地被打湿,程澍礼则满脸慌乱地将本子抢过来,迅速甩掉上面剩余的水渍,略有歉意又尴尬不已地说:“朱总,这本子没法儿用了,您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