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枝干在悠久的年月里,已经深深地扎入到了就近的“土壤”里,根本不是仅凭外力就能立刻拔光的。
如此试了两次,宣叔也只挣断了那些稍细稍短的、连接着的枝干,还有很多粗硬的枝干连在墙壁里,像一只只来自地狱的恶魔之手,死死地缠住宣叔、让他无法脱离绝境。
宣叔喘着粗气,面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绿色纹理在这瞬间就变得又深又粗,仿佛一条条游动的绿色条虫在他的皮肤之下蠕动、攀爬,并且下一秒就要突破那层薄薄的肌肤爬出来、爬满他整个身体上唯一一处还似人形的地方。
“这样不行……”宣叔停下来,虚弱地对着站在庄星羽身后的司顿说,“司队长、麻烦你到厨房去、拿一把刀……”
这个时候,拿刀干什么?答案似乎不言而喻,那就是宣叔想用刀将那些枝干给生生割断。
可是那些枝干是已经连在宣叔骨血的,是喝着他的血、顺着他的骨长到今天的,用刀去割那些枝干跟用刀去割他的肉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于是,司顿犹豫起来,目光不知不觉的、就投向了身前的庄星羽。
而庄星羽也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目光坚定且刚毅。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庄星羽就已经明白了司顿的犹豫,便直接快速道:“快去!”
司顿跑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一把大号的水果刀,然后重又回到房间里,直接来到床边,在宣叔的身后站定。
他看到,那些从宣叔的身体里面钻出来的枝干仿佛有生命般、正在微微的蠕动着。
那些枝干由一根根粗硬的松针汇集在一起,转而变成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甚至更粗的枝干,颜色也由深浅不一的绿色变成类似树杆的灰褐色。
它们好像长了眼睛,看到了立于面前的、拿刀的司顿,并且也好像有了大脑,知道这个人是要用那闪着寒光的、锋利的刀刃来斩断自己,所以它们就争先恐后地蠕动着躯体,想要将宣叔的身体拉进墙壁里,想要重新藏匿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到自己。
司顿垂眸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砍!”
庄星羽坚定果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瞬间将司顿拉回到了现实。
司顿定了定神,深吸口气,然后抿着唇、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枝干”、而非宣叔本身上,面沉如水、手起刀落……
下手又快、又狠,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司顿就已经斩断了那些粗硬的、蠕动的枝干,将宣叔的身体与墙壁、与床板彻底的隔离开来。
那些浓稠的墨绿色液体喷了司顿一身,将他深灰色的外套染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色彩,甚至还有几滴喷射到了他冷白的脸上。
砍完之后,司顿扔了刀,抬手将面颊上的墨绿色液体抹掉,然后不顾那些粗硬的松针,一把抓住宣叔的手臂,沉静地问:“能走吗?”
身负重伤的宣叔面色越发苍白,那些隐藏在面部皮肤之下的绿色脉络也似乎因为严重“失血”的缘故而变得浅淡不少。他粗喘着气,竭力保持着思维的清明,哑着嗓子“恩”了一声。
漂亮!
庄星羽阻拦不及,就已经眼睁睁地看着司顿的手触碰到了宣叔那长满了尖利松针的身体,嫣红的血紧接着就从那冷白的指缝中涓涓地涌了出来,看起来竟有一种被凌虐的凄美感,莫名让人觉得不该如此。
就好像,司顿的这一双手不应该受一点点伤,任何一点血迹和伤口,都是对上天创造出这样完美无瑕的双手的亵渎。
但眼下的情形显然并由不得庄星羽多想、多说,宣叔现在极度虚弱,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也无法带他快速离开,于是庄星羽便压下心头那莫名的情绪,和司顿一起将宣叔从床上扶了起来,步履踉跄的来到了房间里那把已经闲置了很久的轮椅边。
这把轮椅还是从前宣叔刚畸变的时候,庄星羽想办法从地下城里搞出来带给他的。
那个时候,宣叔畸变程度还没有这么严重,体内的脏器也没有衰竭到威胁生命的地步,所以时常能够在宣姨的搀扶下去到楼下,然后坐着轮椅在社区里来回转转、晒晒太阳吹吹风。
但是后来,随着宣叔的畸变程度越来越严重,他的身体就越来越被禁锢在一个地方,像真正的树木一样扎根、生长,所以这把轮椅就渐渐地被闲置了下来。
司顿和庄星羽将宣叔扶到轮椅上,然后一人一边抬起轮椅,飞快地冲出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庄星羽忍不住看了司顿一眼,然后道:“待会儿我给你手上伤止一下血。”
恰好,庄星羽的手掌也被松针扎烂了,所以于他而言,给司顿疗伤就是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跟人家那双冷白修长的手来来回回地握上一握。
他以为,司顿肯定会冷酷的拒绝或者说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当下,可哪知司顿在沉默了两秒钟之后,居然低低地“恩”了一声。
两人很快抬着宣叔到了楼下,宣叔虽然还在“流血”,但动动手指、操控轮椅这种事还是可以坚持。
在三个人的身后,还有零星少数的几个居民也刚从楼上下来,手里大包小包地拎着行李,一副把全部身家都带在身上的样子。
“……”庄星羽当时就急了,冲着那几个人大喊,“艹,都他妈的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在收拾行李!”
为首的一个女人长着一对猫耳,鼻子也似猫一样尖尖耸起。她抱着怀里的包慌乱地解释:“庄队长,这些粮食不拿走,我们会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