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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氅衣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这么一来,仿佛被他环抱其中,杨淑被自己的想入非非惹得面红耳赤、小鹿乱撞,连忙低下头,而后又想到屋檐上方,光线昏暗,裴裕应当瞧不清自己的脸。

远方的皇宫,传来报点的钟磬音,悠扬绵长。

杨淑掏出一枚香囊塞到裴裕手里,“我女红不好,绣得有点丑,但这比画作容易保存,随身携带还能讨个平安。”

裴裕摸了一下囊袋上的纹路,针线密密麻麻,绣的是一枝盛开的桃。他忽然抓起杨淑的右手,“痛不痛?”

杨淑自知瞒不过他,也没撒谎,“确实被针扎了几次,不过都没出血。”

半空中蓦地炸开绚烂的烟火。

杨淑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了神,再想错开视线已来不及,四目相对,彼此间暗潮涌动的缱绻暧昧无从藏匿,呼之欲出。

裴裕捏紧手中的香囊,“是我思虑不周,未有准备。阿淑,可有心愿?”便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也认了。

杨淑却没任性,正色道:“官称其职,民安其业,国富力强,四境之内,不战而屈人之兵。”

眼前之人不必戎马倥偬、颠沛流离。

离意

王勉家的茶八成掺了酒,不然她怎么沾了一口,便人事不省,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杨淑懊恼地从床上撑起身子。徐娘见她醒了,端来一碗八宝粥,“殿下,早膳。”

说是早膳,其实勉强可以算做早午饭了,杨淑略有一丝赧然,晚睡晚起,真是新年新气象。徐娘笑得和蔼,称能睡是福。

公主殿下不仅能睡还能吃,杨淑风卷残云地喝完八宝粥,随口一问:“我表哥呢?”

“少爷在祠堂。”

灵位前的三炷香已燃尽,裴裕依旧身板挺直地跪在蒲团上,不知跪了多久。杨淑新点了三根,稍微晃了晃,灭去火星子,再朝通体漆黑的灵牌深深一拜,最后小心翼翼地将香插入炉中,青烟袅袅,“你这些年收复塞北失地、重振河西版图,常胜侯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裴裕摇头,“家父的尸骨流落异乡,夙愿尚未了却,玉门关一日不破,我便寝食难安。望殿下准许臣即刻启程,赶往北疆。”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柔情蜜意,红尘万丈,最是消磨一人的意志,与她相处久一分,裴裕便怕自己会舍不得走。

杨淑欲拉他起身,他却执拗地不肯动,只好整了整裙摆,坐到他身侧的蒲团上,“你可知欲速则不达?”

裴裕和她唱反调:“兵贵神速。眼下,玉门关以北,寒风刺骨,北蛮去年的粮草所剩无几,正是饥寒交迫之际,是我军进攻的天赐良机。”

杨淑叹气:“铁骑营的军需储备恐怕也不遑多让吧。”

裴裕面色一僵。塞北的西风卷着黄沙侵蚀了无数戈壁,淹没了上万尸首,却掩盖不了大梁和北蛮由来已久的宿怨。旷日持久的对抗,于双方而言,都是漫漫无涯的煎熬。

杨淑条分缕析:“据钦天监推演观测,今年是短冬,河道解冻有望比往年提前半月有余,届时,粮草便能走水路,从成都经金牛道翻越秦岭运往祁山道,再深入甘肃腹地。还好当初前蜀王畏手畏脚,造反都不利索,没有毁了蜀道,自封为王。”

裴裕讶然,比起嘉和帝不切实际、不择手段的成算,杨淑的谋划合乎情理、稳妥可行。“殿下,思虑深远,体恤士卒,臣等的荣幸。”

“众将士上阵杀敌、浴血奋战,孤所能做的无非便是稳固后方、保障军需。”杨淑还穿着女装,坐姿也没个正形,谈吐间却不失君王的威仪,“你若急着走,孤也不另加多劝了,好歹过完正月初一吧,喊上你那驻扎在城外的二三十名亲兵,孤为你们饯行,再帮你引荐一人。”

裴烁的死,裴裕永远无法释怀,他听到最后一句,难以压下心头的悲怆,凤眸圆睁,眼睑充血,不可置信地看向杨淑,仿佛在问:你也要猜忌我、防备我、掣肘我吗?然而,君臣有别,他无法真正问出口。他只是谢过太子殿下的体恤之情,而后字斟句酌地规劝:“殿下,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往后还是谨言慎行,少穿女装吧。”也容易让他混淆,而她早已不是曾经的阿淑。

杨淑却道:“孤没打算隐瞒一辈子,好看吗?”

裴裕避而不答:“殿下天人之姿,何须在意他人评判?”

杨淑又重复问了一遍:“好看吗?”

裴裕只得答道:“好看。”

得到了想要的回复,杨淑没计较他敷衍的语气,转而问:“你方才在想什么?是在想孤也如父皇那般十恶不赦、无药可救?”

裴裕低声道:“臣不敢。”

杨淑为打消他的顾虑,详尽地说道:“孙邈并非蔡茂之流,他双亲是茶商,几年前在丝路一带与外邦人交易,恰逢阳关事变、铁骑营败退、河西走廊沦陷,在动乱中死于北蛮之手。此人与北蛮有不共戴天之仇,精通医术,也略知兵法,可堪大用。”

裴裕委婉道:“此去边疆,路程遥远,途中多有变故,臣恐不能护他周全。”

杨淑笑说:“以他的能力,自保还是没问题的,信我。”

裴裕显然没信,并以行动证明杨淑言之凿凿的担保全是狗屁。他二话不说,抡起剑鞘,突然向孙邈发难,招招狠毒,直击要害,孙邈完全招架不住,三两个回合下来,便被裴裕撂翻在地。

杨淑不得不承认从前和裴裕比试过招,自己侥幸能赢,都是裴裕放了水,放了整条长江和黄河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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