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岌不知道他的目光该看向哪里。
从那些裸露的钢筋,到断面粗砺的砖墙,再到那些五颜六色沾满灰尘的果汁液体。
会不会下一秒,就看到血肉模糊的尸块?看到捅破皮肤的白骨,看到流了一地的脑浆。
或者……看到那张被尘土掩住的惨白面容。
耳边传来接线员的呼应:“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什么都没看到。
最最害怕的一幕,没有出现在眼前。
没有。
他不在这里。
许岌按住终端,简要说明情况,对面说马上到达事故现场。
他挂断电话。
司机下了车,站在车门旁边,抖得不成样子,声音显出一种非人的怪异:“刚才,刚才这里面没有人吧?没有人对吧?”
老板上前扯住他破口大骂。
街边传来其他人报警的通话声,越来越多的人围上前,议论纷纷。
眼前的画面像手持摄像机拍摄的一样晃动,荒诞梦境似的影影绰绰。
他听不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也看不见他们的神情。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就像田垄间站立的稻草人。
那个人呢,他穿了什么衣服,是什么颜色?
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许岌推开人墙,从人群中劈开一条路,跌跌撞撞地闯到外面。
脚底湿滑,他差点向前摔去。
他拈起脚。是刚才摔碎的玻璃杯。冰块还没融化,橙色的液体在地上慢慢流去,蔓延,顺着马路牙子淌到柏油路面。
他的身体,手指都没有颤抖。
胸腔里,皮肉下面埋着的心脏却在抖,和供血的管道断开连接,七扭八歪地落在其他脏器上面,气息奄奄地抖。
许岌回身。
穿着蓝色风衣的人正站在路灯下,炽亮的光白纱一般落下,笼住他。
许岌能看到那一丝一缕的碎发,扎不起来的碎发,在灯下在风中蜿蜒着飘着。
他还在笑。不明所以的笑。
周遭的所有事情都和他无关,遗世独立的笑。
好看,太好看了。好看得许岌后槽牙都快要咬碎,口腔内部似乎发出些微奇怪的声响。
许岌一步一步走近。
“你刚才去哪里了?”
他伸手抓住他的衣领,说出口的每一个音节都打颤。
我差点以为。
差点以为你死了。
他被许岌揪扯的动作带得往前趔趄小半步,神色畏畏怯怯,那笑凝固在唇角,化出几分讨好的意味。
“许岌……”他伸手扶住许岌的肩勉强维持平衡,稠密纤长的眼睫温顺地垂下,盖住那双幽深的眸,声音很轻,“怎么了?”
许岌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气忽然一泄。他向后退去,挥开江凛时的手。
红蓝闪烁的警灯伴随着刺耳的警笛声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