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眼里精光骤现,明亮得惊人,哪里还有半分重伤的虚弱?他把另一半破裂的翡翠从胸前摸出来,碧色流动的玉石上沾染了丝丝血迹:“那一箭的力量真是霸道,如果不是这块翡翠,我不死也要掉半条命了。”
他的确受了伤,但远远不如她想像的伤得重。他的确几次吐血,但那也许只是因为……伤心。
“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齐硕动弹不得,吃力地问。
“老师给我的信里,已经提醒过我了。”将军笑了笑,满脸的血迹使这个笑容并不好看,“但我还是——想自己亲眼看到。我们自幼就是玩伴,又一起拜师,一起科举,一起入朝……那些时光,并不是假的。”
齐硕颈脖上一凉,更多的血珠沁了出来。
“现在我说,你做。”将军的话语调不高,却有种统帅三军,伏尸百万的人才有的压迫感,“把机关踢开。”
随着低沉的机关启动声,铁笼子缓缓升起,将军顺手点住齐硕的穴道,纵身翻滚而出!
逃出笼子之后,密室还有一道门。将军摸遍了墙壁,却没有找到机关所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尊玉像上——
他在玉像上仔细寻找机关,突然,手中一顿,表情变得难以形容,“这尊玉是温的,有皮肤的温度。”
齐硕心头一跳:“暖玉触手生温,没什么奇怪的。”
“玉能有心跳吗?”将军声音低沉,解开了她的穴道,示意她过来。齐硕把手放在玉像的心口,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来!
真的有心跳!
玉有活的吗?或者……这根本就不是玉人,而是真人,被囚禁在玉衣里!
“白玉京!”齐硕脱口而出。
古人相信玉衣能使死者肉身不朽,汉代皇族穿金缕玉衣下葬;但有一种玉衣却不是给死者的,而是给生者穿的,即为“白玉京”。齐硕在玉器店待久了,也听老师傅们说过些奇闻异事,说魏晋时有名士为了青春不老,给自己打造了一件白玉京,每日入睡时便钻进玉衣之中。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将军显然也听说过一些野史轶事,“白玉京既然可以穿上,就可以脱下来吧?”他贴在玉像的心口听了一会儿,“能不能长生我不知道,但里面的心跳很弱。”
玉衣打造得天衣无缝,浑然完美,让人无从下手。
“水。”红衣少女突然说,“玉的缝隙,只有水能渗透!”
——只是,暗室之内,哪里来的水呢?
“让我来。”将军把手搁到玉像的心口处,鲜血顺着伤口流下去,丝丝染在羊脂白玉上,美得惊心动魄。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玉衣裂开成十二片,声如五弦齐断!同时,暗室的门轰然一声,打开了。
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具从玉像的脸庞边滑落在地,摔得粉碎。
玉衣里真的有人——
将军把那失去依傍倒下来的人拦腰接住,突然脸色大变,失声喊:“老师!”
少女愕然回头,只见被囚禁在玉中的男子一身青衫,两鬓霜华,轮廓矜高,肌肤如月下聚雪。让人有片刻恍惚——假如世上真有“玉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这张脸令齐硕莫名觉得熟悉……昨晚在长史府被杀的男人,和眼前人有些许相似!只是气质相差之远,如同赝品与真品之别。
四
刚从暗道出来,齐硕的眼睛一时有点无法适应明亮的阳光,就像她无法接收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昨晚的命案现场,她在荆州长史府中亲眼目睹被杀的人……根本不是张九龄,只是一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人而已!真正的张九龄,被杜掌柜囚禁在暗室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变故陡生,疑团重重,齐硕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设法通知杜掌柜,只听几声低咳声,是昏迷中的张九龄醒转过来。美男子的视线有点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落在将军身上,只是一怔,随即微笑:“又长高了。”
“老师。”将军的样子竟有点手足无措。
“长了个子,却没有长记性。”张九龄的声音明明虚弱得很,却清晰而有力量,“你不听我的,还是来了楚地。”
秋日夕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得书房异常温暖。平时谈笑自若的将军,听到这话竟然肃然一怔,不敢对答。
“罢了。”张九龄的声音温和并无责备,“无论怎样,都想走自己的路;无论怎样,都想来见我和清昼一面吧?”
将军缓缓抬起头来,双眸湿润。
这一刻,他不再是身经百战的将领,重新变回了那个饿极了去偷吃的,被长者温暖的双臂抱住的孩童。
张九龄按了按眉心:“今天是什么日子?”
“八月初五。”
“原来我已经昏睡三日了……”张九龄低咳了几声,“初二清昼突然来见我,说要送我一份大礼,然后我便失去了知觉。这几日,可又发生了不少事情?”
将军将自己到荆州之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包括长史府中的谋杀。张九龄安静地听着。
“不仅是荆州城,只怕如今天下之大,”张九龄苦笑点点头,“很多人都想找我要一件东西。”
张九龄为官清正,守身如玉,原本很难有什么贵重的身外之物。
“四年前,皇上梦到一只皮毛鲜红的老鼠能说人话。那老鼠自称名字叫做‘麒獡’,还说自己善于偷东西,能偷走人的时间。皇上为此闷闷不乐,终日忧虑。后来李林甫请了个法力高深的道士入宫,道士说世间的确有麒獡这种妖物,而且,麒獡不仅能偷时间,还能把时间还给被偷的人,让对方重回青春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