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每颗棋子里都有一个人的名字……却没有一个是他们认识的。
这些都是什么人?就在他们越来越疑惑时,只听老大突然大喊了一声:“你们看这个!”
清晨的微光中,一颗黑色棋子上刻的名字让他们面面相觑,眼里都是惊愕——
独孤琳琅。
就算他们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这深藏在棋子里的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棋子像石头一样硌在他们心上,危险的直觉如冷风缠绕着全身。
营帐外,几个冒雨赶去晨练的士兵恰好结伴路过,只听其中一个打着哈欠说:“樊骁的家里又来家书了。”
“先给他收着吧,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了。”另一个士兵说。
樊骁?
是在棋子里看到过的名字!老大心头一悸,立刻竖起耳朵,只听另一个士兵说:“被俘虏了那么久了,多亏了将军这次力主与吐蕃议和,才有希望回来。”
“是啊,希望这最后一批俘虏回来,不要有什么节外生枝才好!”
趴在窗前的三兄弟面面相觑,他们有限的智商终于可以把事情前后联系起来了,那些人——是俘虏?
他们的准嫂嫂,铿然哥哥的未婚妻独孤琳琅,也在这批俘虏当中!
雨越下越大,雨幕如同浓稠而巨大的迷雾,笼罩了天地。
“坑然哥哥!”受了惊吓的沈家兄弟冲进叶铿然的营帐,老大头脑一热,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嫂嫂被吐蕃人俘虏了!”
叶铿然刚将衣服穿好,正要去晨练,一下子没有听明白他的话。
“独孤琳琅啊!”老大焦急把他拉到一旁,把昨夜见到的奇怪的动静,以及在将军营帐里看到的棋子里的名字都告诉叶铿然……对方原本只是听着,到独孤琳琅的名字出现时,他的脸色终于刷地苍白!
“你说……琳琅的名字,和樊骁、陆任嘉他们在一起?”叶铿然颤声问。
他回到陇右时,军中没有了琳琅的影子。将军笑眯眯说她已经回到长安家中,只待战事结束他去迎娶她。原来,这一切——
都不过是场欺骗,或者,是那个人手中的一场棋局!
五
天已亮透,雨下得更大。
叶铿然赶到营帐时,发现将军端坐帐中正在和自己下棋——他的左手,在与右手对弈。
棋盘上两军厮杀正激烈,只见那人随意地将几枚黑子提起,毫不可惜地将死棋扔到棋盒里。清脆的棋子相撞的声音听来却惊心动魄。
“这些棋子,都是弃子?”叶铿然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将军的棋盒被动过了,想必他也早已经发觉。
但将军只是气定神闲地坐在棋坪前,连头也没有抬:“下棋,自然有弃子。大局一场,弃子争先,是兵家要领。”
“我不问兵家之道,”叶铿然握紧拳,努力克制着自己,“只想问你一句,琳琅到底在哪里?”
“回长安了。”将军漫不经心地说,“我记得告诉过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叶铿然一字一字问,“她被吐蕃人俘虏了。你,一直在骗我。”
将军的手只微微一顿,便毫不犹豫将更多的死棋从盘面上拈去:“告诉你真相又如何?除了让你方寸大乱、孤身奔赴敌营去救人,或者做出更笨的事之外,还有别的作用吗?”
他懒洋洋地撑着头,姿势显得傲慢而不耐烦,“如今我们和吐蕃人交换俘虏,马上就是最后一批,她就在其中。”
“你还在骗我。”叶铿然的眼里突然涌起浓浓的失望,像是干涸的大地上被烈日最后烘干的水蒸腾起浓浓白气,“昨夜城中异动,吐蕃使臣一行已经趁夜偷偷出城,合谈破裂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昨夜沈家老大听到的脚步声,深夜出城的队伍,正是吐蕃使臣一行!叶铿然清晨已经去过驿馆了,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你既然知道了,那就接受这个事实。”将军淡淡地说。
叶铿然仿佛从来不认识对方一样,眼中的惊诧与失望尽数化为黯淡闪动的东西。终于,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只有她的事情,我无法妥协,无法权衡,无法周旋。
“她,就是我的底线。”
等叶铿然转身离开,营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一夜未睡的将军叹了口气,慢慢地放松按着腰间的右手,指缝中几缕鲜血渗了出来——刚才他以手肘撑住棋坪,不是不耐烦,而是没力气。
突然,只听“叮咚”一声,几枚棋子掉落到棋盒里,与此同时发出的,是一声钝响,将军的人猝然朝前扑倒,头磕在棋坪边沿。
黄昏时分,沈家老大过来想找将军打牌时,才发现那人姿势奇怪地趴在棋坪上。
“你怎么了?”老大顿时忘了自己本来的来意,狐疑地问。
将军迟缓而吃力地抬起头来,额头上还沾着磕到棋坪时碰破头的血丝。老大吓得退后了几步,他第一次看到对方这么狼狈。总觉眼前的修罗战神是那种天崩地裂也会高高在上负手谈笑的人,是那种乱刀砍上一百下也照样喝酒聊天的人。
将军的声音低得很不正常:“……不要惊动其他人。”
“啊?”沈家老大连忙跑过来,这才发现他腰间的血迹濡湿了白衣,“好多血……你,你,你……”他一连说了三个你,终于把话说完:“你不会是来葵水了吧?!”
沈家老大立刻体现出他超凡脱俗的智商了:“你真的是女扮男装来从军的花木兰?和我嫂嫂一样?你不会是喜欢上坑然哥哥,才会瞒住我嫂嫂做了俘虏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