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寒一合手掌,笑吟吟道,“好说好说。今有江知县抄县中四家豪绅得万数钱粮,来日薛将军查朝堂吏部尚书获千顷金山。待到那日,薛将军莫忘了同富贵。”
薛文脸都绿了,心想: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吏部尚书把您师弟发放到韶远县,您就把他放到昭狱是吧?
他脸色一正,冠冕堂皇道,“什么钱粮不钱粮的,为朝廷效力,驻守大周是我等分内之事。属下不才,身无长物,唯在后勤一事上有两三分急智,堪堪能为督抚分忧。”
说完,他急着要溜。白楚寒这玩意不做人,听下去准没好话。
白楚寒拦下人,“先不急,去听听发钱发粮江知县的安排。”
薛文:“……”老大,您也挺会说话。
还有安排的江知县回到县衙,提笔勾画。
如何重建韶远县,他心有计划,但有些东西是无法解释的。
所以他不断拆分计划,分成一个阶段一个细节,再将细节落实到具体个人身上,一点点筑高墙。
林师爷手拿文书,寻他审阅,“大人,粮仓重建可提上日程。所需钱粮建材皆在最后,这已是底价,再压下去,粮仓使用年限堪忧。”
“还有一事,”提起此事,林师爷一改往日仙风道骨的潇洒气,忧心忡忡道,“若按计划行事,恐有大量流民蜂拥而至,引发聚集,怕是不好管控。”
“钱粮不缺,武力有平乱军,流民不过小事。”江无眠话说的轻描淡写。
不如说,在他的计划之中,收拢流民正是第一步。
这年代与未来不同,这里没有机械,科技尚在蒙昧之中,什么才是第一生产力?
人力!
韶远县这点人要发展农业,提供最为基础的生产资料。
流民没有根基,换句话说,他们离开农业生产,投入工业建设之中,实际上是解放劳动力,搭建最为粗糙的工业体系。
白楚寒与薛文跟进来,听到最后一句,皆是一怔。
小事?
真是小事,每朝每代的皇帝何苦再为流民发愁?
“江知县似有章程,不若说来一听?”
安排
林师爷闻声转身,白楚寒人到了近前,抬手向来人行礼,默默退开。
师兄弟两人凑一起互相伤害,未免殃及池鱼,还是远离得好。
他跟薛文有自知之明,站在三尺开外,看白楚寒立在江无眠身侧,动作自然拿起一张纸品阅。
江无眠适时停笔,摊开晾干墨痕。
韶远县地热又潮湿,纸张半干不干的,久而久之,带出一股霉味。
南下赴任太急,纸带的不多,部分用做花名册、新账簿,仅剩的全在桌上。
他冷冷盯着毫无自觉凑过来的师兄,人没被盯出去,反而又凑上前。
六尺长的书案,哪儿不能站人,非要挤在中间,幼稚。
江无眠心里嫌弃,人却一步未动,暗中较劲。
白楚寒眼眸一转,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不吭声的师弟身上,重问道,“倘若流民达数万人,江知县如何安置?”
江无眠回道,“县衙暂时提供钱粮,短时间内有武力镇压,流民会不断转化成普通百姓。”
他语气笃定,“正如你们所见,第一批小规模流民转化试点开始运行。在大规模流民集聚前,他们能提供修正思路、助力县衙更好更有效率地转化流民。”
用词听起来别扭,但是不妨碍理解。这是要用两百流民试上一试,积累经验。
林师爷仍皱眉,“大人,县城中未有如此之地安置上千人,于城外搭建营地又不妥。”
“非也。”江无眠翻开手边《大学》,抽出一张纸摊开在众人面前,“来韶远县一月有余,闲暇时间写的。方案粗糙,且先讨论一二。”
白楚寒先一步看清纸上内容,不是书页,是江无眠的字迹,上书,“韶远县流民安置规整计划,初版。”
标题还能看懂,内容属实古怪。比如分队工作、工程队承包、考核绩效和量化措施。
白楚寒掐了掐眉心,面色略古怪。
师弟一天到晚治的哪本经,纸上的词学得如此拗口?
其他纸张上还有初期建设方案、县城外扩草图(改)、通识教育扫盲计划、人才引进落户方案、开源节流盘活经济等各类标题,看得人一阵沉默。
空气寂静良久,江无眠确信他们看完,指着上面的内容开始解说,他边说边画示意图,“流民成分复杂,但初期,他们在韶远县仅有一种身份——劳工。”
提笔落下二字,自它向下延伸出整整齐齐几个方框,“所有劳工十人成一队,分成不同工程队,做十休一,安排轮休班次。
选监工数人,每一工程队上工前找监工用章,全队到齐用红章、人数不足用黑章。中途有人离队,需找监工记录,做完工再寻监工用章。
另外,每一队自行选出队长,负责管理队内事物、对接县衙任务。队长人不固定,若是违反队长行为准则,立即撤换。”
解释配上图,一目了然。称呼是怪,仔细想想,大户人家里管教奴仆不过如此。虽部分细节对不上,可总得来说方式一致。
江无眠又取一张纸,上书“城外营地”,“营地以工程队划分,一处闹事,全队皆惩。考核绩效方式亦如上,每队之间互为对手,队内成员互帮互助也要互相监督。”
工程队的良性竞争可减少矛盾,稳定营地。在工作上则有利于提高生产力,提高工作效率。
“营地生活准则、闹事之人如何惩处、表现良好的工程队如何奖励、工程量与报酬如何计算、工具是自行携带是县衙发放、工程队如何分类……诸如此类问题,还需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