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源的阔刀搭在主攻手的脖颈处,其余两个佩剑的师爷则是封死剩下两人,还有一个正站在不远处手持弓弩封住他们可逃窜的出路。
横刀扔在主攻手不远处的地上,江无眠靠近,手中马鞭挑起这人的下巴仔细端详,仅仅片刻笃定地说:“韶远县巡检。”
四个师爷互相看了几眼,瞪着眼睛仔细审视刀剑下的落魄野人。
的确,他们的体格并非流民或草寇可以比拟的,招式同出一源,进攻防守有度,除却死板了些,能看出经过系统学习。
人手一把横刀更是强有力的说服凭证。
大周非军士不可佩刀,普通人配的武器以环首刀、匕首、长剑为主,如此对打造技术要求颇高的横刀很是少见。
眼下三把横刀正安安静静躺在地上,树上枝桠切碎的阳光斑斑点点落在刀身上,照出一点寒芒。
三人被刀剑按着,瞪圆的眼睛尚不服气,又因江无眠听不出喜怒的这句结论生出怒火,“不错,正是我等!乱党休要猖狂,白督抚归来之时,便是尔等人头落地之日!”
若非白督抚领兵去了海上,突然出来的乱党又人多势众,巡检司反应不及,才让韶远县落入敌手。
来核查的五人小队牺牲一条性命,从紧闭城中逃出。
昨日又派一名兄弟沿官道附近向最近的备边卫所求援,留下三人轮流警惕监督韶远县现状,等待援军。
谁想,援军还没到,先一步发现他们的竟然是几个乱党!
林中陡然陷入沉默,四个师爷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审视这一切的江无眠。
他手上马鞭都不转了,任谁都看得出,江无眠此刻很是意外。
赴任之前,江无眠曾想过此地的本土命官会是如何为难于他,士绅富商对年轻的知县嗤之以鼻,潮湿瘴气会让他缠绵病榻、客死他乡。
熟料,现实总归不同于想象,抵达任上的第一道难关竟是向人证明他是知县。
“堵上嘴,带人回营。”江无眠懒散地抬了抬眼,皱眉道。
他身量颀长,人有些瘦弱,三年丁忧留下的影子还在。抬眼时长而密的睫毛总是轻颤一下方才上翘,眼眸墨黑,面无表情看人时总带着择人而噬的凶狠。
不说和他相处多年的几个师爷什么感受,单是几个巡检胸膛中燃烧的怒火被这么一看顿时全消,只余灰烬。
三人不自觉动了动嘴,嗫嚅半天,想放狠话,麻绳结堵在嘴里说不出任何话来,气势一顿,只能狠狠瞪着这一行人。
营地不远,昨晚来不及入城,五人在官道不远处的林边空地上清理出一条隔离带,就地生火扎营,凑活一晚。
因为三人攻击性较强,对他们一行人明显具有敌意,就把人绑了扔营火旁。
巡检司三人背靠背坐地上,打定主意一字不言。
江无眠拿出委任书与路引,在三人眼下仔仔细细过一遍,担心不识字,还特意让最擅打交道的师爷张榕念给几人听。
四个师爷之中,林守源类似智囊,一般不爱开口说话;赵成是技术人员,一心想着如何提高弓弩的威力;蒋秋沉默寡言,不喜与人往来;张榕倒是每天乐呵呵的,见人三分笑,由他出面最为合适。
三人支支吾吾不成语调,只能对委任书傻眼。
张榕话落,笑了笑拱手请示江无眠,“大人?”
江无眠正坐在树桩上,陌刀横放膝头,半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听到张榕的问询,挑眉看了巡检司三人一眼,点头示意松绑。
主攻手刚能说话,结结巴巴又不敢置信地低声喊了句,“大人?知县大人?!”
委任书和路引在前,再听这称呼,一行人身份显而易见。
新上任的韶远县知县和他带的师爷!
韶远县上一任知县弃城而逃,路遇乱党,全家身亡。县丞在城破当日殉亡,仅剩主簿与典史苦苦支撑。
如今新任知县赴任,时机真算不上好,乱党盘踞韶远县,这会儿入城相当于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江无眠抬手制止他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言,为节省时间,我问你答。”
“是,大人。”
……
照着三人比划补充,江无眠画出一副粗略的韶远县城内地形图,半晌点了点粮仓位置。
“据你们所说,四月前白督抚率军平定南康府战乱;两月前于青州府与乱党交战,乱党溃败逃亡海上,白督抚率军靖海,至今未归。
溃逃乱党偷袭韶远县,用石蜡做武器,烧了平安大街作乱县城,妄图趁机开粮仓?”
江无眠大致知晓白楚寒率军平乱的时间与地点,两月前最后一战正是在平乱军登陆的青州府。
那时有部分乱党趁乱越过惠州府来到南康府的确很有可能,潜藏两月方才攻入韶远县一事也说得通。
一则这里离惠州府颇近,一有青州府的消息很容易打听。
二来恐是被白楚寒打怕了,潜藏两月确信人一直没回来才敢行动。
三来,乱党手中存粮不足以支撑接下里的行动后,适才选择入城作乱开粮仓。
江无眠思索几息,骤然发问,“乱党之中可是有韶远县逃出的流民?”
不然,为何短短两日之内整座城池便落入敌手?
除非在乱党抵达韶远县之前,部分百姓逃入深山以避免匪祸。
韶远县被平乱军收回后,他们没听到消息,来不及回县城。
恰巧撞上溃逃乱党,被人抓住威胁,用以诱骗韶远县守军,这才让乱党的人毫发无损进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