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听出来了,心跳竟有一瞬的坠落。
孟秋是满脑子的疑惑,又问道:“可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顶着官府的压力,非要去做石灰的营生呢?”
裴钰站得离萧楚远了些,说道:“方才我问了你,这村子的田亩和人口,这些年地主豪绅兼并土地的问题严重,这村子的田亩均摊下来,每户人家不过半亩,生活尚且是苟延残喘,更何况是京州的赋税增高,他们活不下去,只能另辟蹊径。”
他们说着继续往祁禄山的方向走,绕着山脚下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个窑洞,这里门口被一些碎石块虚掩着,像是不想叫人发现。
萧楚抬脚往中心一踹,石壁瞬间塌陷下去,落石滚滚而下,显露出了里边的光景。
“小裴大人,看来京州不听话人的还挺多啊。”萧楚看着几乎要把山体凿穿的窑洞,讥讽了一句,“这村子,没准过几天就要埋了。”
裴钰跟着探进去,面色极沉:“挖得太深,把上游和窑洞连通了,冗余的石灰倾泻进泷河水里,把整条护城河都给污染了。”
“难怪害了这么多疫病!”孟秋愤愤道,“师父,我们这就去叫衙门来拿人吧!”
裴钰刚要回答,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随后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捂住头,喃喃道:“怎么……”
裴钰浑身的血气仿佛一瞬之间被煮沸了,开始滚烫烧灼着他,连胃里都是翻江倒海,几欲呕吐,整个人抓心挠肝地难受。
孟秋注意到了裴钰的异状,赶紧上前关切道:“师父,怎么了?”
裴钰强忍着不适,低声说道:“村里知道我们今日要来泷河上游勘察,他们不可能没有准备。你们待在此处,不要再让人靠近。”
“可是……”
裴钰喝道:“少废话!”
孟秋被他这一声吓得身子一凛,赶紧说道:“我我我知道了,师父您不舒服就先去休息吧,这边我们俩也可以。”
萧楚可不乐意待这儿:“诶,小裴大人,我陪陪你吧?”
裴钰身子越来越烫,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咽了咽喉咙,瞥了眼萧楚,随后疾步就往来时的浓雾里走去,身影很快就没入其中,藏匿不见了。
“这是……”
萧楚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钰匆匆而去的背影,自语道。
“要我做什么呢?”
强吻
萧楚是真怕裴钰突然暴死。
他就跟在裴钰身后,看着他穿过晨雾,跌跌撞撞钻进了一户无人的房屋。
他停下来犹豫了会儿到底要不要继续跟上去。
照理来说,他压根没必要管裴钰,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来外城跑马玩儿两圈,正巧遇上了裴钰而已。
萧楚搭起臂,在原地撵了撵靴底的泥。
不过,他不觉得裴钰是个烦闷的人,他很有意思,要是这人突然死了,他还没准真要去刑部挨几句审,来京之前大姐交代过最多次的事情,就是要他安分,他自己非要跟来的,就得把“裴钰的护卫”这份假差给办到底。
萧楚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会帮你,真是纯凭良心了”,提脚就往裴钰那座屋子里走。
老旧的格窗被打开时发出了沉闷的嘎吱声,萧楚没直接进屋来,而是撑着脸在窗外看着里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小裴大人,一声不吭就跑了算怎么回事?属下要担心的,大人要办什么事,我替您……”
他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
裴钰原本把所有的门户都给关紧了,屋内昏光一片,几乎目不视物,但借着萧楚开的这窗,他看得却很清楚,这人瘫软在地上,袖口都被卷起,正微张着口喘息着。
萧楚见他状况不大对,脸上的笑意顿时冷下些,快步上前开了门,到裴钰跟前半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
裴钰勉强抬眼看了一下他。
“……中毒了。”
“裴怜之,那姜汤你喝了?”他晃了晃裴钰的肩,蹙眉道,“你是蠢货吗?”
“没喝……”裴钰喃喃了一声,说,“昨夜……是昨夜的那熏香,被动了手脚。”
“这毒效发得竟如此之慢?”萧楚狐疑道,“况且我与你同住一间,怎地你就中毒了?”
“也许真是身子不行,不及雁州人这般百毒不侵,”裴钰有些没力气地自嘲了句,“你跟上来,做什么?”
“这会儿你倒是谦虚了,我怕你死了,连累我下诏狱,”萧楚正抓着他的肩,温度隔着衣料烫到了手上,他心跳一失,赶紧收了回去,转而说道,“看你这样子,这公务恐怕办不成了,我让孟秋送你回去?”
裴钰强撑起身子,摇头说:“不行。”
萧楚见他不肯,知道和这人说不通话,于是改口道:“小裴大人,人还是不能逞强,你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给你下了什么药呢,办个事儿都不正经的。”
裴钰眉间皱了皱,看了他一眼,说:“……你也出去。”
萧楚眨了眨眼睛,琢磨了片刻他这句话的意思,这才反应过来。
“真是……?”
“差不多吧,碾碎在香粉里的,没内服药性那么大,我尚且能自制,”裴钰往自己手臂上拧了一把,掐出一个暗红的印子,有些恨恨地说,“这么下作的手段,只可能是梅渡川。”
“梅渡川?”努力回忆了一下这有些耳熟的名字,这才恍然道,“哦,我有印象,前几日一直往我府上送东西的商人。”
裴钰又去掐自己另一块皮肤,似乎这样就能保持些清醒,萧楚实在看不下去他给自己那细嫩的皮肤上掐得青青紫紫,赶紧抬手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