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点了点头,手中的银针极快地就要往沈周身上扎,却听此人忽然开始大笑。
江让掐着沈周的后颈,怒道:“你笑什么?”
沈周还是笑,边笑边说:“我笑皇妃被裴怜之骗得好苦,她处心积虑跟着裴广和天子周旋十六年,就为了扳倒清流和梅党,扶他上位,到头来裴怜之却要心甘情愿把这些拱手送于萧承礼……”
听到这话,江让手中的银针停顿了一下。
然而正是这一瞬的错愕,让沈周逮到了机会,他猝然起身捡起了地上的绣春刀,江让忽觉一阵耳鸣,一道白光瞬时从眼前闪过。
沈周抓了绣春刀,径直朝裴钰的方向扔去,明夷瞳孔一缩,来不及拦住这刀,直接往裴钰身上扑,把人拽倒在了侧边。
那绣春刀错过裴钰,径直往他身前之人而去。
这一瞬间,几人几乎同时嘶喊起来。
“姐姐!”“阿娘!”
裴婉闻声回身,只听“噗嗤”一声,喉咙就被锐利的绣春刀给贯穿了,鲜血顿时从脖颈喷涌出来,扑洒了曲娥一脸。
“挽之!”
江让嘶吼了一声,松开沈周疾步上前接住了裴婉,她微微仰着颈,睁着血目瞪着江让,不停地发出一些浑浊的呜咽声。
“姐姐,不要……挽之……挽之!”
江让手发颤得厉害,他急促地呼吸着,想捂住裴婉的伤口,可这把绣春刀半点生机都没留给她,裴婉把江让的手都掐出了血,在这个弥留的力道之后,她口中涌出一口浊血,不停地往外喷涌,很快就浸湿了地面上二人的衣袍。
“挽挽、挽挽……不要死,不要死,对不起,挽之,我疏忽了,我不小心……”
江让心跳几乎骤停,他嘶喊着呼唤裴婉的名字,话语混乱地和她道着歉,好像只要喊得够撕心裂肺,就能把那个血窟窿给填补上血肉。
可那些挣扎的动作逐渐在他怀中消解弥散,最后带着一点不甘心和困惑,在江让身上停留了一眼。
在江让难以置信的目光里,那双漂亮的眸子渐渐失去了颜色。
“挽之……”江让抱着裴婉的头,呜咽着呼唤她的名字,“挽之,不要死,不要死啊……”
裴钰浑身都在发抖,脸上的血色骤然褪了个干净,他当即抽走明夷的佩剑,扑上去就压住了沈周,一剑毫不犹豫捅穿了沈周的胸背。
“你他妈做了什么!”
他心跳得极快,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身下不停抽搐而死的沈周,又回望了一眼裴婉,悲愤快把他整个人给烧干了,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几乎把所有的人声都吞没了干净。
“小裴大人!”明夷连滚带爬起身,一把拎起江让的后领,冲裴钰喊道,“来不及了,快走啊!”
弈非也跟着冲上前,用力拉住了裴钰的衣袖,喊道:“小裴大人,快跑!”
裴钰被弈非的力道拉倒在地,一抬头,祈年殿的鎏金宝顶迎着飞雪,正朝自己轰然倒来。
萧楚疾奔太极殿而去,皇城果然也包围了禁军,他们一见萧楚,手中佩刀顷刻出鞘,交横到萧楚面前。
“提督,天子有令,除锦衣卫外不得有人进入皇城。”
萧楚拿出北镇抚司的腰牌,扔到禁军手中,急声道:“锦衣卫奉命请医,谁敢拦!”
“这……”
他二人拿着腰牌,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萧楚是三大营的提督,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禁军的上司,和沈周算是平级,眼下听谁的,真不好说。
“听不懂么?”萧楚面色很难看,眼神阴鸷地望着禁军,“现在北镇抚司归我统领,若是耽误了时候,你们个个都得提头来见!”
一个禁军犹犹豫豫道:“提督,那……那大夫呢?”
萧楚怒喝道:“本侯在北境行军多年,见过的怪病可比皇宫中多,这病只有我能治,请什么大夫!”
还没等禁军反应过来,萧楚就一把将人推开,迈进了皇城,他点地跃起跳上城墙,压根不管禁军还要说什么,直接就跑没了影。
一群好骗的饭桶。
萧楚临到太极殿不远处,才停了步子。
北镇抚司的腰牌哪里顶这么大用,但能唬住人片刻就行了,天子纵然病危,谁也不能保证他死不死,对萧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少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绕过太极殿前的守备,萧楚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殿内,这地方比外面还冷,简直如同地窖。
太极殿是按照李元泽的喜好所修筑的寝殿,殿中心的地面上刻了一副后天八卦图,上面摆了两只铜鼎,均刻了晋文,一只叫“聚气”,一只叫“辟邪”。
铜鼎背后就是龙床,李元泽不好女色,平素也不喜欢有人搅扰,但今日床榻边上却坐了一个女子。
她脸上的脂粉涂得颇重,看着极为苍白,唇上的胭脂却反而艳丽异常。
她神色很轻松,手中把玩着匕首,身后躺的正是不省人事的李元泽,萧楚听得出来,他的呼吸声已然变得很薄弱,随时要归西的模样。
而更令人悚然的是,这女子脚下还匍匐着一句尸体,一把绣春刀贯透了那尸体的背脊,她特地搭了脚上去,要让这横死之人继续保持着跪姿。
萧楚一眼就认出了这死者是谁。
“梅渡雪,看来你亲爹待你不好啊,”萧楚手持雁翎刀,从容地对她说了一声,“连死了都得这般欺辱。”
梅渡雪全然没把萧楚放在眼里,说话也很不客气:“是啊,侯爷三更半夜来寝宫做什么?”
萧楚如实答道:“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