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快要经过一家玉坊时,萧楚忽然出声说道:“等等。”
他挑开帘拍了一下明夷的肩,指了指玉坊,说:“停这儿。”
明夷立刻勒紧缰绳,停到了玉坊前,回头看向萧楚,诧异道:“主子你要打首饰?”
“取个东西。”
萧楚看着有些着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快步就迈入了玉坊中。
正堂那位女子低着头在账簿上书写着,萧楚上前去叩了叩桌面,说道:“掌柜,上回在这儿打的首饰。”
女子不抬头,还顾着写账,缓声道:“耳坠已经替四公子打好了,正放在后边儿呢,只是四公子上回在此处赊了账,今日得一并还了。”
萧楚这才记起事儿,上回身上二两白银全用来买那玉匣子了,今日才要给耳坠的钱,他赶紧摸了摸胸口,却是空的。
穷。
自认不要面皮第一人的萧楚难得觉得有些惭愧,正要说话,女子却像是料到他没银子一般,抬眼看向萧楚,柔声说道:“四公子是有缘人,今日这玉就直接赠与你了,但公子既得美玉,可否烦请替我办一件事?”
若说上回是酒意昏头,没看清这女子的相貌,今日可谓青天白日,萧楚一滴酒都没沾过,一双眼睛看得明明白白。
这女子他认识。
毋说是相貌了,她连气质都与裴钰有八分相似,只是较之裴钰那倔性子,女子看上去要温婉许多,她眼角总是带着笑,那对眸子生得和裴钰如出一辙,眼含薄雾,又柔又顺。
她说:“我有个性子别扭的弟弟,身子总是不大好,听闻四公子府上医师个个都是杏林妙手,不知能否替他诊一诊?”
萧楚神色复杂地僵在原地,一时间竟没答上话。
这他妈……
须臾过后,他深吸了口气,缓声说道:“……见过皇妃。”
这人正是当今天子的皇妃,也是裴钰的长姐裴婉。
裴婉微笑着点了点唇,示意萧楚不要声张,随后起身走入玉坊深处的木柜边上,从抽屉里拿了个精巧的玉匣出来。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楚,说道:“上回四公子说,玉是赠与心上人的,我私心打了两枚阴阳鱼的坠子,希望能衬四公子心上人的相貌。”
裴钰住在神武侯府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州,裴婉还替裴钰打过掩护,不可能不知道,这“心上人”说的就是裴钰。
萧楚接过玉匣,心头泛上一丝尴尬来。
所以,裴婉早就知道这耳坠是打给裴钰的,还这么一副……喜闻乐见的模样?
萧楚敛了敛神色,说道:“怜之在我府上被好生招待着,皇妃不必忧心。”
“我知道的。”裴婉笑起来眼睛弯得好看,声音也和溪水一般柔润,“阿怜身子一直不好,一到暑季就发热得厉害,前几日我去瞧了瞧他,热症像是好了许多,心情也很是愉悦,侯爷定是费心了的。”
萧楚一想到早上跟裴钰在书房吵得不可开交,惭愧之心更甚,有些心虚地挠了挠额角,答道:“后日我亲自送怜之回府。”
走出玉坊后,萧楚不禁打了个寒噤,心说这姐弟二人都是藏得深的狐狸,迟早得被他们给玩儿死。
这是头一回,他和明夷心照不宣地有了同样的见解。
三人回到神武侯府后,萧楚二话不说就直接往裴钰房里跑,连声招呼都没和两位亲卫打。
但他们多少也心知肚明,这是赔罪去了。
裴钰和萧楚今早吵了一架,为着许观和白樊楼的事情,虽说这事儿俩人都清楚,但不知怎地就放到台面上说了,裴钰指责萧楚包藏祸心,萧楚就说他言而无信,俩人吵着吵着还较上劲来,愣是冷战一整天都没说话。
但萧楚今日回府的时候气已经消了,再加上遇见裴婉,对裴钰更是觉得有些亏欠起来,想借着送坠子的名义跟他道个歉。
裴钰的厢房鲜少锁上,萧楚这回倒是听话了些,叩了叩门才进去。
里边的裴钰原本在屋里焦心地踱步,一听这响动,慌忙拣了本书,倚到美人靠上,装起了翻阅的样子。
萧楚把玉匣纳在袖口,唤了他一声:“怜之。”
裴钰低低地“嗯”了一下,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萧楚就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子望他,温柔地说:“还生气?”
裴钰一听他的声音就心软,无奈还要继续伪装下去,于是漠声道:“你今日去文庙,把许观和学生都打了。”
萧楚点了点头。
“我给你的人,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哗啦”一声,书卷翻过一页。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萧楚起身坐到裴钰边上,抬手按下了他的书卷,说道,“我跟梅渡川一条船上,这是借哭庙这事儿拉他下水。”
裴钰冷笑了一声,还是不看他:“照你的意思,你不在乎这声名,梅渡川要在乎?”
“他比我在京州的份量重,这是个导火索。”萧楚耐心解释道,“梅渡川这么些天带着我跑东跑西,不就是为了名声好把戏台做大么,我这么替他一‘收拾‘,他大概要前功尽弃了。”
如此一说,裴钰这场戏也就演完了,他稍稍松了口气,正打算顺坡打滚“原谅”萧楚,人就已经牵上自己的手了。
萧楚软声道:“怜之,我错了。”
裴钰被他这自然流畅不带一丝犹豫的动作给一吓,脸上顿时染红,有些羞恼道:“认错就认错,拉拉扯扯做什么?”
“不拉拉扯扯,怜之怎么知道我的心意?”
萧楚一点儿也不听他的,又去拉裴钰的手,贴到自己胸口,真诚地望着裴钰,说道:“答应你,下回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