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织夏曾无数次地思考过,困住她的到底是什么呢?是被凝视的欲望,还是被审判的道德?可真的到了重逢的这一刻,仍然悬而未决。
或许曾经意识到暗恋的那一个瞬间,就注定了她失恋的开始。
回望过去周而复始的年岁,起于雨夜荒凉的街边,那场来自十七年前的雨又淋到了她。
负伤的蝴蝶最好是死在那个万劫不复的春天。
在他走之后,
或是他来之前……
故人不在
许织夏总在想,如果当初在被送回儿童院的途中,自己没有偷偷出逃,或许多年后就不会这般痛苦。
毕竟得到过再失去,远比从未开始要来得绝望。
那是某一个春天的夜晚,港区那阵天气正不稳定,晴雨无常,温度颠簸得大片人冷不防感冒。
刚下过一场大雨,路灯下,地面湿得水光发亮,没安生两分钟,雨水又时急时缓地落了起来。
旁边有间冰室,贴着菜单纸的乌绿条框玻璃门顶上,挂着“芳华冰室”的亮牌,砖红色繁体字。
烧腊,菠萝油,猪仔包,丝袜奶茶……各种浓厚的地道香味从门隙里一缕缕扩散而出,雨水洗过的空气干净又清凉,放大了食物的香。
当时,许织夏就蹲在冰室门口的角落。
那一小块地一抹黑,处于路灯外的视野盲区,雨天食客三三两两,进出都忙着开伞收伞,谁都顾不上去发现一个躲在边缘阴影里的五岁小女孩儿。
冰室外的廊檐很窄,雨不间断打到许织夏。
她抱腿埋着脸,背贴墙蜷成很小一团,不合身的浅色裙子拖在黑浊的湿涂里。
虽然港区回归已有十年,但普及国语不是一日之功,那时候,普通话在港区的街头巷尾使用程度还是很低,隔着玻璃门的那些喧杂声响,全都是粤语方言。
许织夏一个声都听不懂。
前所未有的饥寒和孤寂。
车子一闪接一闪轧过积水,她被车灯光刺得产生幻觉,恍惚又在京市的胡同里看到了爸爸妈妈——
“夏夏,要遇着心眼儿好的就跟人回家,自己乖点儿。”
黑夜里,蹲在她面前的母亲眼里泛着泪光。
亲信握着伞,伞下的父亲冷哼,痞调的京片子带着鄙弃:“你还有心思管她乖不乖的!院儿里那位可都发话了,打这儿起,你只有一个儿子,没生过丫头!”
“福利院我都托人打点妥了,收起你的慈悲,别在这当口儿给我坏事!”
父亲回身坐进长轿车,车窗降落,不耐烦地一声声催促。
母亲看了她最后一眼,把自己手上的伞搁到她鞋边,闭眼抹了把泪,起身扭过头去。
轿车从许织夏眼前离去,许织夏抱起地上的伞,望着车尾灯灭在巷子尽头。
她只身一人站在幼儿园门口,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可能听懂了父亲的意思,也可能只以为,这就是个寻常的周日返园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