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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当清晨的第一声鸟啼响起,闻人青梧睁开双眼,看到的第一幕便是东方落月正坐在床上,垂眸看向自己。

杜若白

“阿月”闻人青梧嘴唇翕动,半晌才终于发出了声音,“你何时醒来的?”

东方落月却没有挪开目光,直直地看进闻人青梧眼里,她说:“大概一个时辰之前吧。”

闻人青梧才刚醒来,脑子有些不大清醒,说话也没经过思考,当即问道:“所以你就这么看了我整整一个时辰?”

问完才觉得自己太过莽撞,昨夜的尴尬和失落再次泛上心头,让人恨不得钻地缝逃走。

“嗯。”东方落月模糊地应了一声,没有更多解释,最后才转开眼,道,“夜里容易做噩梦,醒得早。”

闻人青梧明白她此话何意,因此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东方落月自幼随安国侯习武,从十岁刚能舞刀弄棒,就被老侯爷带上了战场,到后来安国侯府几乎全员战死,她又披挂领旨南下。战场杀伐是她的家常便饭,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她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幸存者。

但她也是个人,人性使得她无法对死亡熟视无睹,每一个被她杀过的敌人,每一个战死在身旁的战友,她都会记得,那些血色弥漫的过往会日日夜夜在她脑海中回溯,在梦境中反复折磨她的心神。

她并非坚不可摧,她只是看起来强大无敌而已。

东方落月拍了拍自己的床沿,道:“地上凉,坐这儿吧。”

闻人青梧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坐到了她身旁,又听见她说:“那你呢?又为何睡不好?偏要来我这屋里睡地板。”

“我嗐,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你若不在我旁边,我一闭眼就会梦见你战死的场景,还有国葬那天我扶着棺椁走在漫天飞舞的纸钱里,”闻人青梧抬手捂住眼睛,勉强遮住涌上来的湿意,哑声道,“虽然明知是梦境,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身在其中却仿佛已经死去,我的心脏很痛,痛得我想杀死自己。”

东方落月闻言沉默须臾,长叹一口气,披衣而起,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后,转过身向坐在床畔愣神的闻人青梧跪了下去,深深一拜,沉声道:“我乃败军之将、安国侯府之耻,当不起陛下您的一番深情。我如今活着只有一个念想——收复在我手中遗失的疆土!我随时可能战死沙场,成全安国侯府满门忠烈之名,将死之身配不上与陛下常相伴的殊荣,还望陛下谅解。”

晨曦透过窗户洒在东方落月的身上,照出了这副消瘦身躯下刚毅的灵魂。

闻人青梧却觉得自己的心被撕裂了、凉透了。

一行人再度翻身上马时,迎着和煦的阳光,仿佛在远方看见了长安城的影子。

闻人青梧已经很久没有收到锦衣卫苏然的消息了,而且本应该沿途便装护送的锦衣卫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没人知道长安城内如今是何光景,或许真的已经变了天。

乱世之中不乏枭雄,闻人青梧也清楚自己近几年来于政事之上有些剑走偏锋,她打造了“一言堂”的朝廷,却无法保证那些向她俯首的臣子内心是否真的顺从。

可若是真有人趁乱窃国,又会是谁呢?

宣平侯沈濯和淮阴侯邵阳?——上次苏然来信时说这二人已经被北衙禁军韩维软禁于各自府上,可见他们手段平平,除了在朝中资历老以外一无是处。

内阁?——不会,内阁要臣均由她一一提拔,每个人的家眷亲属的生死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内阁不可能反。

闻人青梧在脑中飞快地将朝中所有能搅弄风云的人物都清点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最难以置信、但却最合理的答案——

“皇兄,是你吗?”

她们抵达长安城时,只见城门紧闭,气氛肃杀。

秋日高悬于天,将京郊草野烤得焦黄,曾经可以随手采撷的杜若白已经尽数枯萎,乍一看与野草杂草无异。

闻人青梧面色一沉,那些大片枯萎的杜若白都是她命人种下的,从东南腹地培育来的品种,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又有专人照料,根本不该枯萎。

她抬眼望向前方,经历过战火洗礼的长安城楼被修缮过,缺口处都有新的砖石补上。

沈桃指着城楼上悬挂的东西,指尖发抖,喃喃道:“那那那那是什么?”

闻人青梧和东方落月目力极佳,早就看见了,但却默契地没有说出来。

罗红定睛一看,奇道:“嚯!人头啊,挂这么高给谁看呢。”

东方落月猛地攥住闻人青梧握着缰绳的手,闻人青梧淡声道:“城门大开,看来是欢迎我们回来了,那岂有不赴约之理——走吧,我们去会会究竟是何方神圣,敢在朕的地盘上撒野。”

罗红拍了拍沈桃的肩,以示安慰,侧头对闻人青梧调侃道:“我就知道不该心一软跟着来长安,这里龙争虎斗的,我这种小鱼小虾合该在江湖里茍活着。”

“红姐谦虚了,就算没有我劝,你也会回来,”闻人青梧打马向前,声音散在了风里,“沈堂主逝世十年的忌日,你要来赴一场故人之约。”

行至城楼脚下,终于看清了那颗头颅的全貌——是锦衣卫苏然。

那颗头被人用布条拴在高空,发丝凌乱,双眼紧闭,面颊布满血污,皮肉已隐隐出现腐烂的趋势,远看倒像是个被人遗弃的破布袋。

难怪这些天没有收到苏然的消息,原来他早就被人暗算了。

这里和破败萧瑟的镇南关城内不同,到处都是人,却又极其相似,因为到处都是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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