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脸上忧色不减反增:“当然!那可都是蜂腰猿臂的汉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咱可别是掉进土匪窝里了!”
闻人青梧放下茶盏,拍了拍沈桃的肩:“放心吧,他们都是锦衣卫,每一个人的姓名和职位我都有数。”
沈桃闻言愣住了,这才意识到传言中心似海深的女帝绝非莽撞之徒,当年江南瘟疫、一路南下赈灾的临安公主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当年沈桃尚且年幼,未曾亲眼目睹临安公主的风采,而如今眼前的这位,已经是在朝堂之上稳坐了三年江山的君王,想必与当年的临安公主也大有不同了。
店小二果然没过一炷香便把饭食给送了上来,然后知趣地退下不打扰客人谈话。
“吃吧,放松些,人在江湖,当如侠客。”言罢闻人青梧便拿起筷子夹肉吃。
沈桃连忙暗道一声惭愧,也终于觉出了赶路一天后的疲惫与饥饿,端起碗用力扒饭。
“小桃,你是跟何人学的岐黄之术?”
沈桃连忙咽下口中的菜,又喝了口茶压一压,才答道:“我虽是侯府家生子,但侯夫人看我头脑伶俐,不仅赐我与她同姓,还亲授医术与我——您可能有所不知,侯夫人早年出身怀岐堂,据说是上一任堂主呢!”
当年的安国侯府人丁兴旺,侯夫人沈恋坐在檐下,笑眯眯地看了一会儿正在练拳的几人,又叹了口气,转头对年仅五岁的小沈桃说:“我看他们仨都随了侯爷,是金戈铁马的命数,我这一身绝学不传也是浪费,不若教与你罢?将来学成后,是去当个江湖郎中或是随军军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未曾想,十年间,沧海桑田。
而今侯府早已空荡荡,只剩了两三扫洒的杂役,连管家之事都是沈桃来做的。
闻人青梧沉吟片刻后,放下筷子,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和手指,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外面已经爬满了星辰的天幕出神。
许是想起了侯府往事,沈桃看着闻人青梧寂寥的背影,慕地觉得鼻子酸得厉害,眼眶也发热,连忙掩面出去了。
闻人青梧听到身后房门开了又关,店小二来收拾了餐具又出去,才终于静了下来。
她忍不住将腰间锦囊掏出,锦囊上绣的是杜若白,内里装的是一抹灰——是那天东方落月死讯传来时,不慎烧毁的那封书信,也算是那人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闻人青梧长吁一口气,又将锦囊挂回腰间系紧,余光瞥见窗外的星子坠落了两颗。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自难忘
夜半时分,月黑风高。
楼下传来隐约的刀剑相撞之声,闻人青梧倏地睁眼,掀被披衣而起,伸手挑开窗户一角,透过缝隙向下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果然隐约有人影攒动。
她只瞟了一眼大致人数和方位,便合上窗,推门而出,将隔壁房间尚在沉睡的沈桃一把从床上拎起来。
“唔?”沈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正准备说话却被闻人青梧捂住了嘴。
闻人青梧在她耳边小声说:“有刺客,别怕,你跟着我就好。”
沈桃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紧跟闻人青梧下了楼。
果然,楼下灯火昏暗,伪装成平民的锦衣卫正在与一帮黑衣人交手,双方几乎势均力敌,却只交手不出声,沉默的杀气在黑夜中化作刀光剑影,地面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人。
就在这时,两人背后的楼梯拐角处突然窜出一名黑衣人,匕首寒芒直冲向没有武艺傍身的沈桃!
闻人青梧反应极快,一把将沈桃拽到自己身后,屈指一弹打偏匕首的走向,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三尺剑锋如同鬼魅出鞘,缠上那黑衣人的臂膀,一寸半宽的剑锋在暗夜中放出诡谲的寒芒,瞬间便绞断了那黑衣人的整条胳膊,剑尖划过黑衣人的喉咙。
尚且攥着匕首的胳膊当啷落地,在黑衣人震惊的目光中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黑衣人喉间发出嘶哑的痛呼,勉强捂住胳膊断口处,喷涌的血从他指缝间和喉间往下淌,他在后退中没能站稳,又被闻人青梧当胸一踹便横飞了出去,撞断一排木制扶手,后背重重砸在墙上。
沈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女帝带着她微服南下起,发生的一切都很玄幻。
看似文弱的女帝,不仅展露出绝佳的骑术,还有江湖气的行事风格,没想到连拳脚功夫也如此出色!
闻人青梧并不给那黑衣人分去多余的眼神,背过手拽着沈桃就一路逃了出去。
一把游龙似的软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硬生生在夜色中撕开一条逃生的路。
不知是谁的血珠飞溅在闻人青梧的面颊上,她抬手一抹,露出眼底瘆人的锋芒。
“小桃!我们走!今夜注定不太平,看来只能星夜兼程了!”闻人青梧一把将沈桃扔到马背上,自己则收起软剑飞身上马。
沈桃虽然有些愣神,但到底是跟着将军去过前线的人,虽然在后方伤兵所,没上阵杀过敌,但她最擅长的就是在行军途中不拖后腿,因此并不多言,与闻人青梧一起策马前驱。
赤骥与盗骊在草莽上飞驰,偶有飘飞的草叶打在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甩开追杀的黑衣人后,沈桃终于缓过一口气,顶着迎面吹来的风大声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是谁的人?”
闻人青梧一双凤眼在暗夜里泛着寒光,她神色冷淡,眉心紧蹙:“不知,能与锦衣卫战至平手,绝非凡俗。”
穿过辽阔的平原大地,再深入便是丘陵地带了,就连赤骥和盗骊这样的神骏也只能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