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沈堂主的话仿佛还在耳畔,罗红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医好东方落月,只能将法子讲清楚,让闻人青梧好好考虑。
然而闻人青梧却片刻不曾犹豫,几乎是激动得立刻站了起来:“如此甚好,不过是一捧血罢了,就是要我这条命我也能抵了去!”
罗红怔愣片刻,恰好沈桃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罗红方才回过神。她接过药碗,先试了半勺,确任药汤熬得没有问题,才将其递给闻人青梧:“慢慢喂给她吧,这是有安神之效的独活汤,等汤药喂进去了,再取你气血为引,熬制摄魂汤和归魂饮,须得一日三次、连续七日方可见效。”
闻人青梧将东方落月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用小勺一点点将药汤喂给东方落月,然而东方落月不知是被什么梦给魇住了,闭着眼抿着嘴十分抗拒,手指用力攥着帷幔,尖利的指甲将帷幔撕出了几个破口。
苦涩的药汤在挣扎间撒在闻人青梧的衣襟上,罗红见状赶紧来帮忙摁住乱动的东方落月,道:“这样不行,药喂不进去,一会儿她要是醒了我们更招架不住。”
沈桃也过来帮忙压住东方落月乱蹬乱踢的双腿,几乎用上了她吃奶的劲。
闻人青梧用臂弯箍住东方落月的肩背,看着眼前人面色痛苦,心中仿佛被细密的针扎过。
就在沈桃要控制不住脱手时,闻人青梧低声说了一句:“阿月得罪了。”
说罢便含了一口药汤,又低头含住东方落月的双唇,将药渡给了她。
东方落月还要挣扎,闻人青梧摁住她的后脑让她挣脱不得,紧贴的唇也不留给她拒绝的余地,苦涩的药汤便以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成功喂了进去。
闻人青梧根本不看旁边惊呆了的罗红和沈桃,自顾自地一口接一口喂药,将东方落月要尝的苦也一同体味了一遍。
直到药汤见了底,她才抬手擦了擦东方落月的唇角,只见那灰紫色的唇色终于变得红润了些许,才略微放下心,将人又仔细放平,掖好被子,才终于顾得上收拾收拾自己的一身狼藉。
她自嘲地笑了笑,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东方落月的唇,很苦,苦得让人想哭。
也不知道等东方落月醒来之后,知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
罗红以少儿不宜为由将沈桃支了出去,这才回过头来对闻人青梧道:“你和昭平”
闻人青梧摆摆手,靠着东方落月的床畔席地而坐,方才的一番折腾让她有些疲惫:“没影的事,是我擅自肖想了她这么多年,我不敢奢望过多,只希望她醒了之后别一刀砍死我。”
罗红又上前观察了一下东方落月的状态,见她安静下来,又陷入沉睡,脉象也稳定了很多,才对闻人青梧摇头叹道:“听闻昭平大将军豪气万丈,应当是不拘小节之人,想来大概不会同你计较这些。”
闻人青梧又碰了碰东方落月的脸颊,觉得她有些瘦脱了相,皮肉只剩薄薄的一层,她喃喃道:“阿月,你可一定要好起来啊,若你没了,这世间我便也待不得了,这破烂江山于我也不再有半分价值,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
“我会等待着你的归来,哪怕赌上一生的荣华,去换与你再逢的一面之缘。”
沉睡之人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她看了半晌才移开目光,起身对罗红说:“红姐,开始吧,取我腕间血,作那药引子。”
罗红从行囊中翻出一个小包,在桌面上展开来,里面是整齐码放的银针和小刀,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暖黄的光芒。
“静坐,屏息运气,气沉丹田,沟通心肾,使气血充实、通八脉。”
闻人青梧依照罗红的指示闭目运气,这对于她们习武之人来说并不困难。
人体气血运行极为精妙,内通五脏六腑,外达四肢百体,借由经络分布而成,丹田又是人体经络的中枢,因此自她习武之初便学会了如何调气于此。
罗红借着烛火,将刀片反复仔细灼烧消毒,晾凉后方能使用。
“那我开始取血了,疼痛是正常的,但若是为了止痛而封住经穴,取出来的血便不够鲜红,而是凝滞淤血,因此我只能等取血完毕后再为你施针止血、止痛。”
这对于闻人青梧来说不算什么,再怎么痛也不会比惊闻昭平大将军死讯的时候更痛了,那时候她都硬生生熬了过来,现在这点皮肉之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沈桃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踱步,她于医术上资历尚浅,罗前辈的吩咐不敢不从,但又实在想进去看上一眼,兀自纠结得团团转。
刀片划开雪白腕间的皮肉,将桡侧最粗的一根经络割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不消片刻便装满了一碗。
闻人青梧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罗红沿着经络一路扎针,才勉强封住喷涌的血,又取来干净的布巾捂在伤口上,然后又用丝带缠紧,血方止住。
房门终于打开,血腥味几乎扑面而来,沈桃吓得一愣。
“小桃过来,将这血分为两份,作为药引,分别熬制一份摄魂汤和一份归魂饮,方子按着沈堂主传下来的那份便可,”罗红将碗递给沈桃,吩咐道,“去吧,小心些,别撒了。”
沈桃不敢耽搁,连忙接过碗,去药铺里忙活了。
罗红这才回头再去查看闻人青梧的情况,只见她已经睁开了双眼,面色微微有些发白,额角也有细碎的冷汗,方才取血的手由于需要加压止血而肢端发凉。
“感觉如何?”罗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