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玉等人自然随行,他听了个半麟片爪,自然担心着弘昼的侧福晋——他的亲姐姐甄三,一颗心悬在半空。
直到快马加鞭到了王府,看着府内外的阵势,甄宝玉从小见惯了大户人家举办丧事的情形,自然明白这家子没有死人,长长舒了口气,才重新打起精神,伺候在乾隆帝身边。
甄宝玉不知道,让他提起心到嗓子眼的事情,就在不久之后。
到底却不过甄嬷嬷的致意,加之时辰到了午时,本该用午饭的光景,甄香菱腹内有了些饥饿之感,终于犹带三分拘谨,伸手从五瓣梅花状的点心攒盒里,拈了一块儿细巧雪白的糯米圆团,轻轻送入口中。
都是上好的食材造就,厨房又用了心思,糯米团自然是满满的香甜,令甄香菱不知不觉三四口便将一块儿吃尽,还略微急了些,鬓角冒出点点汗意。
即使意有不足,甄香菱也不再拿取了,对甄嬷嬷微微一笑后,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半垂,琢磨着主家突发大事,自己如何告辞才是妥当。
她单手抬起帕子,作势去擦唇边沾染的白色米粉屑,实则遮挡齿舌的动静,正用丁香小舌在齿关内来回,悄默默地清理黏牙的痕迹,因此没法子说话。
茜雪打听消息,知道在甄嬷嬷眼皮子底下,不过是聊胜于无,因此几句之后,便回到了甄香菱身边静立。
守着主子,她细心发现了变化,从怀中掏出正好女子一只手长的竹制折扇,无声展开,荷塘月夜图逐渐显露,观之喜人。
在甄香菱耳畔高度,茜雪不远不近地扇起来,送出丝丝凉意,得到主子抬眼一瞥,眼神里有欣喜的意味。
“这丫头,茜雪是吧?还是这么周全。”甄嬷嬷笑着夸赞一声,不显露一丝心内焦灼。
只因主子甄三出院且有一阵子了,事由又惊世骇俗,不晓得此时前面情形如何,作为下人,甄嬷嬷岂有不担忧的?
说巧不巧,甄香菱刚张口要提出辞去,两个满头大汗的太监前后脚急步颠了进来,一个奔向甄嬷嬷,一个朝着甄香菱打千行礼后,说了一串话出来。
那边厢,甄嬷嬷被告知,她要抱小格格参与王爷自导自演的葬礼,还要走快些,免得王爷等急了发怒。
这个屋角,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夸张的用词试图打动甄香菱:“好姑娘,疼疼奴才吧。王爷有令,除了主子们,今日在府的宾客,必须全都到前殿去观礼,一个都不能少。”
不待甄香菱说什么,太监滔滔不绝:
“您是正经来拜访魏佳福晋的,绝对的娇客、贵客,门房那里都白纸黑字记录着呢,您当然要算我们王爷请去观礼的人物。若请不动您,回头对起景儿来,奴才吃些责打倒没什么,就是怕连累魏佳福晋,说不定要被王爷训斥几句,那不就不美了么?您也心疼魏佳福晋,是不是?”
“可是……”甄香菱蹙起眉头,好容易插话,说了两个字又被打断。
她眼前急赤白脸的太监能来传这种奇怪的命令,冒着得罪客人的风险,口齿自然没得说:
“甄姑娘,您放心吧。是不是觉得破天荒头一遭,遇上活人给自己个办白事?奴才也这样啊,听师父们讲宫里故事,都没这么邪乎的。可谁叫人家是我们王爷呢?自然要尽心尽力让王爷舒心不是?”
“您只要款款抬脚,到前头走一遭,不显山不露水的,在人群中充个数,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说,更不用随份子、送白礼了,好歹也算人生一份奇遇了不是?”
“不瞒您说,今儿个府里宾客不少,热闹极了。我们福晋那里,乌扎库老大人和乌扎库大人,夫人、哥儿、姑娘们,来了有十好几位,方才奴才过来时候,他们已经动身出院,一行人顶着日头往前头走呢。谁敢拿大?”
“可我一个姑娘家,身上带着父孝呢,不怕冲撞了?”甄香菱本能地不愿意应承,总觉得事情蹊跷。
太监“嗐”了一声,掰着指头继续数:“还有章佳侧福晋处,听说是叫了几位亲戚家姑娘过来闲谈,六七个,与您差不多年纪,也都受邀前去了。况且,我们王爷中气十足,还在那指挥丧礼呢,谈不上白白相冲。您想想,您还有什么去不得的?”
“三姐姐~不是~魏佳福晋有说什么话不?”甄香菱揉揉帕子,再问道。
“哎呦呦,甄姑娘,您是不知道前面那份裹乱呢。王爷突发奇想,福晋们先是围着劝了一圈,没劝住,只好顺着了,一人挑一摊事儿,忙着呢,奴才就没能凑到魏佳福晋跟前,要不您过会儿,觑个空儿,再跟魏佳福晋说说话?”
“还有还有,奴才知道,大中午的,日头正毒着呢,魏佳福晋这院子虽说离前面不远,可不能晒坏、累着您了不是?您别嫌弃,院子口正候着两名健壮仆妇呢,您挑个顺眼的,她背了您过去,这样可好?”
话说到这份上,甄香菱不起身也说不过去了。
无奈之下,她不着痕迹地咬着内唇肉,看到甄嬷嬷已经将伊勒佳叫醒并打点好了,便相携着一同穿过庭院、游廊、花园近道、月亮门,踏足王府最前方的正殿,明显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所在。
从王府正门进来,走过两套低矮几分的前殿,便是整座府邸占地最广阔、建筑最精美、用料最考究的正殿了,进深九间,宽五间半,中间高两侧低,典型的皇家宫殿式样,排排檀木柱子,都比成年男人的腰还粗。
此处藻井值得一提,是乾隆帝御批了,允许亲王府逾制,用紫禁城独有的吉祥纹路,好让弟弟时不时抬头,看着心情好,犹如旧时与他四哥一起尚居宫中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