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新亭下意识缩起身体,往后躲。郑卫国让他跪下,他噗通倒地,膝盖几近磕碎。他疼得淌出更多的眼泪。
郑卫国抽出小孩腰间的皮带鞭打他,打在背上,一下接一下。小孩都吓坏了,没见过这场面,半点不敢动,寻思这人犯啥错了,惹得亲爹这么下死手。
“你啊你,你怎么教的知了。教他跟你亲嘴儿,教他摸你大腿,教他操你屁股?你真是,败坏门风,你——”
郑新亭眼中爆出血丝,通红一片,他无可如何地任父亲抽打,不发一言。到底还是被知道了,他没能守得住这个秘密,没能把握这份隐私的爱。他的父亲,全部都看在眼里。
“你俩赶紧给我分开,听见没有?”
话音刚落,砰一声,郑卫国就仰后栽倒。他身体僵硬,脸面发青,连呼吸都终止了。
郑新亭扑上去,推拿父亲的胸口,说爸你醒醒。
小孩见状便走上前搡开郑新亭,他含了口水猛地喷在郑卫国脸上。人很快醒了,嗓音又尖细起来,脸颊红润,冒出晶莹的汗珠。她伸出指头来,是年轻的手。
郑卫国留下他最后的警告,走了。
一切恢复如常,但郑新亭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晃晃荡荡地出去,甚至忘了骑自己的木兰车。走到三里开外才恍然回神,抹掉眼泪,转身回去取车。
到医院门口,郑新亭才想起来,没要香灰。于是又回家,在关二爷像前的香炉里撮了点,用红纸包上。
没着急走,他去开那具五斗柜。第二格的抽屉拉开,是些证明粮票什么的。使劲翻,在最底下翻出一只红布包。时间久了,颜色已经不再鲜艳,落得黯淡,甚至有些发黑。郑新亭取出来,打开,看见一枚金闪闪的戒指。
他怔了好一会儿,手脚发麻,心口热痛,咚地砸在了地上。
三十、刺日
郑新亭煮了饭菜装进铝盒里,提着去医院。秦金玉已经醒来,脸色灰白,双眼深凹下去。不过两天,就好像换了个人。瘦削干瘪,憔悴苍老,跟郑新亭说话时喷出一股温热的浊臭。
手被秦金玉握住了,她急切地问,香灰呢?郑新亭从兜里掏出一个赭红的小纸包,打开倒进水杯,还没搅匀,秦金玉就迫不及待地灌了下去。
喝完,她顿感通体舒爽,神智清新,连目光都明朗了几分,仿佛能立即去打两圈麻将。
电视开着,放过时的连续剧。秦金玉被关二爷的神灰一刺激,精神抖擞,硬是坐起来。
郑新余抽完烟进门,听见老太太说要看歌唱节目就去调台。郑新亭把饭盒一一摆好,打开,跟郑新余说,哥你先吃饭。郑新余问郑新亭,你吃了没?郑新亭摇头,说我不饿。
郑新余分一双筷子给小弟,逼着他吃。郑新亭吃两口白饭,跟大哥说水放少了,有点噎挺。郑新余埋头扒拉,说没觉出来。
郑新亭最后也没吃多少,他实在没胃口。郑新余掏出一百块给他,说你去下馆子。郑新亭把钱装进兜里,想着去大排档给郑知着打包几个他爱吃的菜。
突然摸到那枚金戒指,郑新亭拿出来递给大哥:“爸给妈打的,他刚才告诉我,让我去五斗柜里找,我真找见了。”
郑新余眼神一闪,皱着眉问郑新亭:“老婆子真那么准?”
郑新亭点头,郑新余又问他:“那咱妈的病,爸怎么说的?”
郑新亭低下头,看到自己鞋面上沾了灰黑的污泥。他极力克制着情绪,但一开口,喉咙发涩,眼泪直淌下来。
郑新余捧住小弟的脸,用大拇指给他揩泪水。怎么揩都揩不完,惹得他也心头发酸。郑新亭啜泣着,说话断续:“哥,爸说,说妈没,没多少时间了,我去晚了。”
郑新余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小弟,拍他的后背,只是力道加大许多。
郑新亭坐在门口的联排椅上,郑新余去给他投毛巾:“你别进去,这副样子不能给妈看见,她该多想了。”
“你怎么跟她说的?”郑新亭问。
郑新余点烟:“我跟妈说就是肺气肿,住院十天半个月能好。”
郑新亭伸手,说哥你给我一根。郑新余似乎是没听见,正走神。愣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郑新亭:“爸还说别的什么了没?”
郑新亭心提到嗓子眼,简直不敢说话,只是沉默。郑卫国命令他跟郑知着分开,他赤着脸,抽打他时筋脉爆出,凶狠得犹如刽子手要将他腰斩。他指责他们的无耻,詈骂他们的不伦。他是他的父亲,可他不带一丝情义地痛斥他。他不能理解这种畸形扭曲的爱情,家里出了这样耻辱的事,他死都不能瞑目。
“没有。”郑新亭还是撒谎了。他的身体阵阵出汗,抬起头时面色惨白,像是在这几秒钟之内经历了一场大病。
郑新余轻拍他的脑袋,说你赶紧回去睡。郑新亭揉了把脸,跟郑新余说你都熬两天了,我留下来陪妈。郑新余说不用,你回吧,知了还在家呢,我不放心他一个人。
郑新亭被大哥拽起来,推到走道口。来往人多,他不便再说,就转身回家去了。
郑知着这时已经睡醒,正坐在床上吃饼干。郑新亭抱他出去,说你该吃饭,别老吃零嘴儿。郑知着用沾着糖霜的嘴唇亲小叔的脸颊,撒娇又略带嗔怪地抱怨:“你老骗我,说好我一觉睡醒你就回家了,结果我等半天都没见你。”
郑新亭把他放在椅子上,说你吃饭。郑知着扭动屁股,攀住郑新亭的脖子不肯松手。
干嘛呀你,郑新亭看着郑知着。小叔,我想坐你腿上,郑知着说。郑新亭抱住他,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