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铁皮顶被大雨砸得砰砰响,犹如流弹射击,他们仿佛处于一场激烈的战斗之中。敌人是对方,目标是毁灭爱情。
郑新亭哭了,他永远都这么软弱,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郑知着不明白,小叔到底在难受什么。可是小叔一哭,他就觉得心痛,他紧紧地抱住小叔,说你别哭。他腾不出手来,只好去吻,一颗一颗吻掉小叔的眼泪。小叔真能哭,像个小孩。他口袋里没有糖,没有玩具,他哄不了小叔。郑知着急得红了眼,他看着小叔,亲他的嘴唇,脸颊,鼻尖,说你别哭了,你到底怎么了?
小傻子跺着脚,掐住小叔的腰,说你告诉我,是不是爸爸又骂你了?郑新亭摇头,说没有。他接下来没讲别的,就光看着他,然后流眼泪,无止尽地流眼泪。
郑新亭想,他完了,他舍不得,他说不出口。他想跟郑知着拥抱,跟他接吻,跟他做爱,跟他一直这么过下去。怎么送走呢,一送就是一辈子。大哥说想通了就能见面,但是什么时候才能想通,爱这种事怎么想得通。
郑新亭边哭边去吻郑知着的嘴唇,他颤抖得很厉害,畏惧,恐慌,痛苦,他怕失去,失去以后再也要不回来的一种东西。
雨渐小的时候,他们听见了彼此交错的呼吸以及热烈的心跳。郑知着又长高不少,郑新亭仰头才能看清他。大眼睛很漂亮,像一汪水,水里是淹溺的他。他已经在这种眼神中死了无数次,心甘情愿地成为了爱情的亡命之徒。
郑知着,我认了,郑新亭突然笑起来,郑知着问他,你认什么。郑新亭拉着郑知着走向住院大楼,进病房,见到了还在昏迷的秦金玉跟坐在一边的郑新余。他攥紧郑知着的手,叫大哥。郑新余抬头,看见郑新亭揪住了郑知着的衣领,他野蛮而粗鲁地拽着他,直到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
心头涌上一阵强烈的快乐,郑新亭想,这是他第一次获得如此的自由。嘴唇可以像刀刃一样锋利,割伤许多人。他吻郑知着,是在自残。
吻完了,他才告诉郑知着答案,说我认了,我当着你爸的面跟你说,我喜欢你,我们经常这么接吻,抱在一起,做爱。做爱的样子不能给人看到,只给你看。你说我身体很软,你问我是什么做的,我告诉你啊,我是你做的。你用心,用眼泪,用手的抚摸,把我一点点塑造出来的。
郑新亭笑笑,看着郑知着。郑知着也笑,但是有点怔愣。他没想到小叔会光明正大地承认,他高兴得要跳起来,飞到云里去。他搂住小叔的要,把他抱着,又狠狠亲了一下。
郑新余蹭地站起来,他正在削苹果,所以手里握着一把刀。秦金玉醒了,她发出虚弱的喘息声。郑新余终于回过神来,他转头看母亲,她在流眼泪,朝他摇头,她轻轻的声音却让他心碎。她说,你们是兄弟。
三十六、含苞
傍晚吃饭,郑新余在病床边撑了张小桌。秦金玉靠着枕头看电视,音乐节目,又是那个矮胖子歌手。郑知着边吃边跟着哼唱,歌挺好听,小辫儿也是油黑发亮,夺目逼人。
郑知着觉得艳羡,想跟小叔商量要养长头发,但小叔只是埋头吃饭。吃得很少,嚼得很慢,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吞咽时脸涨得通红。
郑知着轻拍小叔的背,又给他倒水。郑新亭的板凳坏了,只好蹲在地上吃,郑知着抱住郑新亭,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郑新余夹菜的手悬在半空,他突然发怒,把筷子摔出去。
饭没吃完,郑新余就铁青着脸走了。郑新亭起身,被郑知着拉住手。他问他,你干嘛去?郑新亭说,找你爸说两句话。郑知着说你别去,爸爸会骂你,一会儿我去找爸爸。郑新亭笑着摸了他的脑袋,说那你不怕你爸骂你啊。郑知着摇头,说我不怕。他眨着眼睛,因为眼角疼,昨晚让郑新余扔的烟头烫伤了。
郑新亭给郑知着抹药膏,说你陪奶奶,我一会儿就回来。秦金玉早睡着了,郑知着就自己看电视。声音调低,光斑在眼前不断地流动,闪烁,跳跃,他怕吵到奶奶,于是又关了,只静静地坐着。无聊,就削苹果。床头的小灯开着,心电监护仪滴滴答答地响,一条鲜艳的绿色波浪起伏闪动。他想起自己站在屋顶等小叔回家,远处的山就是这样连绵。小叔从山的底部向他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仔细地凝视他,眼神千万遍勾勒他。他想,他的小叔真漂亮。那时候郑知着勃起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疼。小叔喊他,叫他下来,他咽了咽口水,问小叔,我能不能亲你一下。小叔愣了,说你瞎说什么呢?郑知着说我没瞎说,我就是想亲你一下。后来,他就跳下去了,砸在小叔身上,亲了小叔的嘴巴。那天秦金玉晒了被子,所以他们吻得很好,没受一点伤。
郑新亭走到大门口才看见郑新余,他正倚着柱子抽烟。天边一颗金红的太阳,光线刺人,令他微微眯眼。
郑新余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了,冷笑着看郑新亭。他没想到,一向懦弱的小弟有这样的胆量。
“你怎么答应我的?”郑新余质问他。
郑新亭点头,说我都知道,我没忘。
“那你是在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就亲他——”郑新余举起捏紧的拳头,但迟迟没有落下。他看见小弟高扬起头,像是等待着自己的凶狠一击。他下不了手,这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
“小亭,就算哥求你,你跟知了分开行不行?”郑新余一把捏住郑新亭的肩膀,他眼睛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