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后有过片刻失神,她毫不掩饰对这画的喜爱,笑吟吟问道:“豫王这画可是卢林张迁之所绘?”
“正是,儿听闻皇后从前最喜收藏张先生画作故特寻来,愿皇后殿下凤体安康,福禄双全。”
“老臣依稀记得那张迁之师承卢林书院,尤擅山水丹青,曾在相国寺借住过一段时间,后离开上京,倒是有几年没听过他的消息了。”席中一喜好收藏古画残卷的大人,眼巴巴盯着那副观鹤图捻须叹道:“张迁之销声匿迹了这么久,豫王殿下竟还能寻得此画,必是费了番心思。”
谢皇后示意贴身女官将画收起,盈盈一笑:“陛下,豫王这份礼,妾很喜欢。”
“你喜欢便好。”沈铧笑意淡了几分,瞧见沈覃舟身后空无一人,无不促狭道,“昭荣,你的呢?”
沈覃舟却是坦然:“父皇其实直到方才儿也未想好该送皇后殿下何礼聊表心意。”
此话一出,瞬时殿上众人纷纷睁大了眼,虽都努力绷着,但难掩幸灾乐祸,都是明章皇后所出,这一儿一女待继后的态度可谓天差地别。
沈铧对任性妄为的长女素来偏颇:“那你现在可想好了?若没有,便是该罚。”接着他侧首望向谢后,柔声道,“皇后,既是你的生辰,这惩罚便由你定了。”
谢皇后微微一笑:“妾晓得公主无酒不欢,不若就罚她待会宴上滴酒不沾。”
沈铧眉头一挑,笑声爽朗:“这个好!昭荣你可听见了?朕可提醒你,今日宴上可都是三十年的陈酿,你可不许赖皮。”
沈覃舟默默撇了撇嘴,然后嫣然一笑:“儿都说是方才,现下自然是想到了。”
“那你说说,你打算送给皇后什么?”
“方大人说张先生云游四海,儿见皇后殿下对张先生的画作如此偏爱,打算将张先生请进宫为皇后献画。”沈覃舟看着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妇,眉开眼笑,“父皇,你说儿这份礼是不是比皇弟的更能讨皇后殿下欢心?”
“皇后觉得昭荣这个提议如何?”
谢皇后见陛下目不转睛瞧着自己,柔声道:“陛下,公主的心意妾心领了,实在不必为此大费周章去寻一个了无音讯的庶民。”
沈覃舟却振振有词拒绝道:“皇后殿下千秋,我若不表示,又该被人说三道四,说我不敬继后目无长辈了。”
“公主若执意如此,那便去寻罢。”谢皇后微微叹气,语气也沉了几分,“你既要表孝心,吾也是受得起的。”
“行了,你们两个快入座吧,后面还有人要献礼呢,全被你俩堵在门外了。”
沈覃舟入座便见对席坐着的正是谢徽止,他左侧自发空出一个位子,自从沈铧力排众议决定沿袭旧朝科举制度,年富力强的谢相就开始称病告假,如今自己女儿生辰也不见他出席。
沈铧执起酒盏,假惺惺问着谢徽止:“谢卿,谢相身体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父亲只是旧疾复发,再多静养些时日便可。”
这可不是有些时日了,沈覃舟暗叹,哪怕谢勋人不在朝,百官也自发留出首位,谢氏鼎盛至此,怎还未到盛极必衰的那天?
沈铧频频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谢相为我大魏呕心沥血,实乃朕之幸也,若有需要只要于谢相有益,尽管去太医院取。”
沈覃舟默默端起酒杯,一阵汗颜,只觉阿耶这些年,于做戏方面实在毫无长进。
“只春闱在即,谢相身子抱恙,那这主考官便要另选了。”奈何这群老狐貍谁也不愿当出头鸟,于是沈铧饱含期待的殷切目光犹如雨中甘霖,平等洒向在座每位装聋作哑的鹌鹑。
“陛下可是发愁春闱主考人选?”君臣尴尬之际,还是谢皇后善解人意。
“皇后,可有人选?”
“既这次春闱是由礼部主持,主考官就让礼部侍郎来做好了,左右也在他本职范围内。”
“礼部侍郎何在?”
“臣,礼部侍郎李云叩见陛下。”
“既是皇后所荐,朕就不考察你了。”沈铧睥睨着下方俯首恭敬的年轻面庞,语气闲闲却饱含敲打意味,“但侍郎还是要时刻谨记,此乃本朝首次科举,朕眼里揉不得沙子。”
“臣李云,定不负皇恩。”
沈覃舟单手支颐百无聊赖瞧着这出君臣惺惺相惜的戏码,视线径直穿过殿中酒色财气,轻飘飘落在那个淡雅绝艳的男人身上,一袭月白宽袖长袍,衣裳上的纹饰是金线杜若,两帘睫毛簌簌将暗波遮垂,不用看她也晓得里头定是朦朦胧胧的江南烟雨。
这般秀色在殿内烛火辉映下更显得他倜傥出尘温润如玉,沈覃舟收回视线,不由翻了个白眼,皇后生辰,也就他没眼力见儿穿这一身白,像个俏寡妇,倘他不姓谢,早就该被大棒子撵出殿外去了。
“父皇既讲到春闱,儿有个不情之请。”沈覃舟借着醉意摇摇晃晃起身。
谢徽止抬首单手撑着下颌,目光依旧平和,见她神情似有些恍惚,怔怔站着也不开口,双颊各催了团红晕妩媚动人,许是不胜酒力眼尾也染上薄红,她的酒量该是极好的。
“你上一个不情之请可是让朕好生头疼。”沈铧下意识扶额苦笑,“这次朕先听听你所求何事,再做考虑。”众人心知肚明陛下是在指,昭荣公主尚未成婚就闹着要离宫别居的事儿。
沈覃舟嗓音懒洋洋的,轻柔里透着丝慵倦:“父皇,儿笄礼早成,孝期亦过,你是时候该让儿挑个称心如意的人当驸马了。”她话是对着沈铧说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谢徽止,狡黠的眸子闪过隐秘的快意,灿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