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可记不清,总之东西都在库房堆着。”
石娘雪白的脸划过恼意,忿忿道:“东家你说这帮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兜里几个大子儿也不掂量清楚就跑我这儿花天酒地,最后没钱结账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用身上那些零碎破烂抵押。那些破书在他们眼里是宝贝,可在老娘我这儿只会虫蛀鼠咬占地方。”
“真当是宝,就不会落到你手里了。”沈覃舟缓缓将身子倚在椅圈里,慢悠悠道,“对了,抵押名单给我份,会试名次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这般寒门贵子姓甚名谁。”
“名单自然是有,只是——东家我这儿也有一事相求。”石娘笑得谄媚又殷勤。
“知道你打什么算盘。”沈覃舟乜斜着她这幅做派,“喽,虽不是第一手,但也算热乎。”说着粉嫩莹白的指尖便从袖中取出薄纸一张,叮嘱道,“收敛着些,别给我招惹是非。”
“知道了,东家便把心安稳揣在肚子里。”石娘兴冲冲接过名单便迫不及待打开,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自己看好的人,“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就让老娘也当回伯乐。”
“随你。”沈覃舟笑吟吟扭头吩咐,“丹蔻,你去库房找找,有没有我要的书。”
丹蔻敛首,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石娘小心翼翼迭将名单收好,悠悠叹了口气,看向沈覃舟目光难得诚恳:“如今整个上京城都在传你要选驸马,你我相识三年,若没有你也就没有我石七娘今日的荣华,故也想厚颜无耻上赶着当你回娘家人,为你备份像样的嫁妆。”
沈覃舟咧出几颗雪白贝齿,眯眼笑成弯月:“这回可是你主动开口,邬邺琰不是走了嘛,他做的事银钱花销上定要舍得,别的我也帮不了他,你若真有心,就把我在你这儿所有分红拿去进奏院换做飞钱,存入沿途各大钱庄供他支取。”
“这可不是笔小数目,也只有邬邺琰能让你这般劳心劳力,变着法的送人送钱了。”石娘眼珠一转,撇了撇嘴,有些酸言酸语,“老实说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感觉?”
沈覃舟一脸狐疑道:“感觉?什么感觉?”
“少装傻充愣,男女之情啊!”石娘看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气急。
沈覃舟呷了一口茶,茶味熟悉,味轻且甘甜,随即故作高深道:“谁说男女之间就一定得是爱情。”
石娘“啧”了一声,摇头:“嘴硬。”
马车行过长街,沈覃舟端坐在车内,听着外头妙音娘子叫卖讨价,鸟啼风落。
邬邺琰走了有几天了,临走前她跟符卫约好每隔半月飞鸽传书一次,算来现在也该过了永州地界了。
“殿下,世子府被查抄了!金吾卫拿着陛下的搜查令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车骤停,帘子刷一下就被挑开,沈覃湛探头朝前望去,远远便瞧见前方院落朱红大门上赫然贴着的封条,高高外墙下隔五米有一金吾卫,果然是跟当初耿家一般情形。
沈覃舟嘘了一口浊气:“罪名?”
“里通敌国,还有质子外逃!”这两项随便哪一个都足以要了邬邺琰的小命。
“荒唐!”沈覃舟脸色有一瞬发白,冷声道,“去把他们管事叫来。”
周除原躲在后院跟兄弟们玩骰子,正运气不佳之际,恰来人禀告于是匆忙借故脱身,路上听人细说是位穿着气派谈吐文雅的女郎找自己,便知悬在头顶的刀要落地了。
“微臣周除拜见昭荣公主。”周除硬着头皮行礼。
“本宫担不起大人这一拜,周大人也不必紧张,找你不是来问罪的。”沈覃舟低头瞟他一眼,甩甩袖子,语气一转,“只是这全上京都知本宫和邬邺琰私交甚密,他回西洲探病这事儿本宫和父皇都是晓得的,这中间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动了手脚给世子泼脏水,大人可知情?”
周除头垂得更低了,心内焦躁,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殿下见谅,下官奉旨办差,至于其它一概不知。”
“周大人倒是人精,难怪这些年深受父皇信任。”沈覃舟微微敛眉,支手揉揉额角,心头积压些许躁意难平,“你有父皇旨意,本宫不想为难你,所以你只需如实告诉本宫,是谁指控世子即可。”
沈覃舟已不耐烦,又见周除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心知软的不行,还得摆出公主的气势压上一压。
其实她隐约也能猜到点什么,只是想不到那人会这么快就把刀插向邬邺琰。
“周除,你告诉本宫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可你若不说,那就自己掂量清楚能不能承担得起得罪本宫的后果。”沈覃舟嗓音寒栗,像刀锋从冰面刮过。
“下官惶恐。”周除顶着她寒针一样的目光,压迫俱人,心知自己得罪不起,只好祸水东引,“下官只记得领旨那日,陛下刚好在同少师手谈,至于其他真的一概不知。”
沈覃舟听罢笑意灿然,实则沉沉磨着后槽牙,恨不得咬碎某人:“丹蔻,改道去谢府!”
守株待兔
“殿下,门房说谢少师三日前就出府采风了至今未归。”
车内传出冷哼,不见其人,只闻其声:“他倒是闲情逸致,快去京郊别院。”
“可这天已快黑了。”丹蔻扭头望向天际晚霞,神色难掩担忧,毕竟在世人眼里这两人自千秋宴后便已反目。
沈覃舟长长呼出口气:“那厮现在拿捏着邬邺琰,本宫若不遂他的意,只怕他决计不肯善罢甘休。”
丹蔻到底还是叩响别院的府门,奈何敲了许久也无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