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俗人一个,奈何她夫君却是最有闲情逸致的公子哥儿,自入了秋,满城桂树飘香,他说两人先前有约,春日要共酿一壶梨花春,秋天则是桂花醑,可惜梨花春耽搁了,这桂花醑如今正是时节,却是万万不能误的。
赶巧他今日休沐,早早便缠着她摇桂花,初时陆珘新奇便也津津有味陪着他淋了一场金色雨,等到淘洗时,便没了兴趣,摆摆手就要令下人代劳,崔叙不依,却也不强求,只好声好气哄着人伏在一旁美人靠上,备上清茶点心,志趣小书打发时光,他自挽袖洗花。
午后日光映着廊下半边脸庞,光影交织,崔叙将洗净的桂花沥干水,斜眼去觑陆珘,见她还是懒得动弹,长睫轻抖,一动不动假眯。
“既然醒了,就过来坐。”他笑,“春困夏乏,秋倦冬眠你总有理由,凡事有我,你只等着明年酒好配糯米藕吃即可。”
“夫君这话说得我好像是在剥削你。”她听他调侃,这才施施然从美人靠上起身慵懒挪步,见他老早就朝她伸手,长臂一捞,将人拢入怀中,置在膝头坐。
“心甘情愿被你剥削不好么?”崔叙眼里落着暖光。
陆珘嫣然一笑存心找茬:“这就洗完了?可洗干净了,这种入口之物更要仔细些才好。”
他微微一笑:“要不夫人再过目一遍”
这话听得她直摇头:“这就大可不必了,夫君做事远比我周全多。”
依礼制太子良娣亦非正妻,自无三媒六聘的周章,架不住周令才干出众,尤其澎湖水患的差事做着颇合圣心,陛下有意看重,便也抬举他家,允太子以正妻之礼纳前魏御史大夫周敢小女为良娣,只等来年开春东宫的铁树便终于开花了。
说来周家二子,次子入赘公主府成了前朝最沉默的盾,长子如今又要为家族中兴做陛下最锐利的矛,为人臣子到底终究总会殊途同归么。
崔府里的木芙蓉一夜之间落尽了,红袖领着人便要扫去,陆珘觉得红艳艳铺在地上既好看又喜庆,特嘱人多留一天。
崔叙的手抚上她的小腹:“还疼吗”
她这月的月事来了。
“疼。”陆珘唇色微微发白,眼里浸着湿润,一双眼里是说不出的委屈,明明白白想让他疼惜。
崔叙掀起眼皮看她:“既然疼还站在风口吹。”
“好哦,我这就进来。”她惨兮兮看着他,“夫君从前我来就这样疼吗?”
“不会,从前你只偷吃了凉物才疼。”
“我不会也有问题了罢。”两人房事频繁,却一直未有身孕。
“想要孩子了吗?”他漫不经心拨弄她的长发。
“这府里日子过习惯了,你只有赶上休沐才能多陪陪我,而且你年庚二十四,我也有二十,我们是时候养个孩子玩了。”
他倒了一杯姜枣红糖茶,温柔注视她:“我问过张郎中了,你现在吃的药里含了祛血化淤的药,等你什么时候停了,我们才好准备要孩子。”
陆珘双手捧着热茶,浅呷几口,满足眯眼:“还是夫君想的周到,只是未雨绸缪,不知先前替夫君诊脉的郎中姓甚名谁,我想再请他看看。”
“两年前的一个游方术士,如今已不知所踪了。”
陆珘蹙眉,有些不可置信,明显不赞同道:“术士的话怎信得,还是要请正经郎中入府调理身体为宜。”
崔叙微微皱眉,将下颌枕在她的肩头,缓缓替她揉着:“夫人所言极是,是为夫片面了,京中卧虎藏龙,待我另寻名医登门。”
谢徽止看着身边人裹着锦衾累得睡着,披衣起身,悄悄将门阖上,吩咐人看紧屋内,去了趟书房。
最近西边有些不安分。
上京风俗,女子嫁衣需要她们亲历亲为,沈覃舟不会女红,谢徽止也不舍她受累,这份活儿便顺理成章落在王皇后手里,回想她初婚,这活儿该是谢皇后料理。
饶是他看尽世间繁华,却在看到由尚衣局三十名顶级绣娘,耗费两月工期绣制的凤冠霞帔还是不可遏制期待她穿上的样子。
南诏国师近日来禀法子已定,只等大寒那日,神智深藏于内,他便能彻底安心了。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
嬿婉及良时
天盛二年,雨水。
上京城冠盖云集,衣香鬓影,新娘子在一众亲朋好友的祝福和欢笑中出了阁,十里红妆络绎不绝,迎亲的喜乐吉庆高昂,东街之上燕雀相贺,喧闹的尽头是新郎官身骑玉狮子迢迢而来。
太子亲迎,周令一张玉面俊美风流,将人搀到马车前:“娘娘请上车。”
“多谢兄长。”陆珘明媚笑着,恍如三月桃夭,灼灼其华。
“阿珘,今日这身衣裳很衬你。”新郎官眼底闪烁着惊艳碎光,他从他手里接过她,温柔浅笑的同时,陆珘不禁被这道炙人目光烫了一下,慌乱中忙举起小扇遮面。
原来是他毫不吝啬的称赞,令她双颊微烫,只可惜隔着繁华却扇和艳丽妆面,新郎官注定无从知晓。
出门前陆珘也曾在妆镜前匆匆一瞥,菱花镜里映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满头珠翠,凤冠霞帔,令这份美丽更具华贵雍容,她想抛开家世门第,只从长相样貌上来看,两人合该是对天作之合的。
面对这个婚前不过数面之缘的陌生男子,陆珘第一眼便是惊艳于他好看的皮囊,世上竟真有风华如此之盛的人,偏偏这人还是太子位高权重,可便是这样一桩极不相配的婚事又真真破天荒落在她头上,直直砸得人云山雾绕好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