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策接过茶杯,倒也没有瞒沈清嘉:“说不上生气,做戏而已。本也没指望从这堆账册里面找出什么文章,不过是帮谢钰分担火力罢了。
扬州那一派官员,见我死咬着账册不放,自然会在其他方面放松警惕。
这样一来,谢钰那边的进展自然就会轻松很多。”
后半句沈清嘉听懂了,内心暗暗腹诽,昨晚你们两个还一脸的不对付呢,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变脸如翻书啊。“你跟谢钰你们是达成了什么同盟吗?”
沈清嘉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昨晚,赵承策一路穿花拂柳,护送沈清嘉回到她所住的清池居后,并没有回转自己的居住的院落,反倒径直走向了谢钰所居住的千秋阁。
谢钰好整以待,闲适的摆了桌案饮酒。
赵承策一看,桌上摆了两个酒盏,霎时明白,自己的到来,在谢钰意料之中。
谢钰挥挥手,脸上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道:“坐。”说着,举起酒盏,为赵承策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谢钰拈起杯子,在鼻尖晃了晃,感慨道:“赵知府真是大方的很,这留园里珍藏的美酒是扬州出了名的醉花阴,快来尝尝。”
赵承策落座“单喝酒多没意思啊,拼酒吧,刚好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同理你也可以问我,今晚只能说实话,若有谁不愿意答,那就自罚一杯。”
说罢看了看桌上摆的冰裂瓷酒盏,“这样的杯子,小太巧了些,喝着也不尽兴,换碗来。”
谢钰没有异议,很快唤人换了大碗来。
第一个问题赵承策先提出:“关于夺嫡一事,谢家站队吗?”
谢钰笑了笑,知道这个问题是回敬自己当时对宁国公府立场的试探,他给自己倒了碗酒,一饮而尽。
轮到谢钰问问题了。
他挑了个好入手的:“宁国功夫已然同五皇子撕破脸了,是吗?”
赵承策答:“是。”然后接着问谢钰,“我可以相信你吗,在这次扬州之行上。”
谢钰肃然,原本戏谑的嘴角放了下来,清亮眼神中有什么坚定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答:“我谢钰不是一个会将个人利益置于家国安危之上的人。”
说完,谢钰直勾勾的打量赵承策,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赵承策,我可以相信你吗,在这次扬州之行上。”
赵承策脸上有几分玩味的笑容,“‘不我遐弃,庶昭忠诚。’赵承策生平以尽忠报国为必生抱负。”
谢钰举起酒盏,敬了赵承策一杯,“怀瑾兄,我需要你带人手去调查扬州府库的账册。”
赵承策挑眉,“你我皆知账册是定罪的重要证据,扬州的知府不会这样轻而易举的交给我们。无论是他已经送过来的那些还是以还是留在府库的那些,其实不过废纸罢了。他们一定早有准备。所以,何必浪费心力?”
谢钰道:“如果我能弄到真的账册呢?”
万千思绪如蓬麻,在赵承策脑中飞速运转,层层推理,破茧抽丝之后,赵承策抓住了最关键的那根线头。他低头饮尽碗中酒,“扬州府衙里有你的人吧。”
谢钰没有答话,只是道:“此事单凭我一人之力,绝对无法做到,怀瑾兄,我需要你帮我。”
昨晚的那些事迅速在赵承策脑子里过了一遍,但这些眼下都还不适合说出来。
赵承策但笑不语,“走吧,我们还得死磕账册,好好想想法子解决算账人手这事。”
沈清嘉和赵承策走在街头闲逛,故地重游,沈清嘉难免感慨万千。
四年时光并没有让这个她熟悉的故乡有太大变化。
街市依旧熙熙攘攘,人流如织。酒肆里揽客的姬女舞着欢快的胡旋,街头杂耍的艺人,卖力的表演,赢来阵阵喝彩。街道两侧,林立着各种商铺,街边簇拥的小贩兜售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宛的骏马,波斯的珠宝,苏杭的丝绸。四年前,如何的繁华景象,如今有增无减。
江南依花傍柳,小桥流水的婉约在此地显现的淋漓尽致。
她隐隐失神,思绪飘回久远的从前。
沈清嘉那时还小,外祖父尚且在世,她衣食无忧,身边也簇拥着三两玩伴,沈清嘉知道自己是个异类,很难交到朋友,所以她很珍视这些愿意和自己一起玩的小朋友。
她把自己喜欢的玩具,吃食,甚至好看的衣服首饰,都通通拿出来跟她们分享。
她们很高兴,一个个都跑到沈清嘉面前来,说愿意当她一辈子的朋友。
直到有一次,她原本已经离开玩伴回府,忽然想起来自己想分享的礼物还藏在怀里,又匆匆赶回去。
那一天,沈清嘉站在街头转角处,迟钝的看着青青杨柳色,燕子归去来,耳边传来的是她们刻薄不屑的议论。
“我娘说啦,沈清嘉他没有爹,是个野种,我娘让我离她远一点,烦死了,那个沈清嘉总是缠着我。”
另一个小伙伴附和:”是啊是啊,有点东西还总是喜欢拿出来显摆,跟谁没有一样。”
沈清嘉不明白事情会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小小的她已经敏锐的意识到,原来朋友并不是朋友,原来她其实没有朋友。
她没有出面打断她们的闲言碎语,只是默默离去,此后再也没有同她们一起玩耍过。
“你说的商铺,是在这一带吗?”赵承策忽然问道。
其实,破解缺算学人手的局,并不难。沈清嘉便给赵承策提供了思路。
扬州多商户,其家中必蓄养账房先生,去这些人户寻人,绝对一抓一个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