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灶里就一根柴块子。”素花道。
等锅里的猪油快要冒烟了,就得赶紧退火,趁热舀了泼在专门调油酥的碗里,碗里灶里搁了面粉,油一下去,就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
油泼完了用筷子将油、面和匀,稍微凉些便下手揉搓,直到揉到要凝不凝的样子就成了。
何二婶的面团也快揉好了。巧云每次揉面揉到手酸,何二婶却轻轻松松就将面团揉得光溜溜的,面团劲头也足,偌大的面团在她手里格外的乖顺,要圆便圆,要扁就扁。
巧云夸她,何二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个粗人,精细的活做不来,也就这样下力气的活能干好罢了。”
“您是没工夫捣鼓,不然肯定比我还做得好呢。”
何氏要操持一家的生计,心里焦的虑的无一不是生活的难题,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闲散心思来钻研这个。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就是嘴巧。说起来,孩子她爹在的时候,我也时常爱做些个新鲜吃食。”何氏面露追忆之色。
巧云道:“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您做的苕麻糖呢,搅一筷子放在嘴里,甜丝丝的!”
农家没啥零嘴,每年收了红苕,疼孩子的妇人便会做上一罐子苕麻糖,孩子馋嘴啦,身体不舒服啦,一筷子苕麻糖喂进嘴里准眉开眼笑。要是哪家娃子用筷子搅一团苕麻糖在外头吃,看到的孩子没有一个不眼馋的,为了这一筷子糖争抢打架的都有。
素花也道:“小时候娘每年都给我做,现在多少年没尝到了。”
小壮在一旁听得口舌生津,嚷道:“我都没吃过,娘你太偏心了!”
何氏不是偏心,小壮出生没两年他爹就没了,她要撑着这个家,哪得闲心做这个呢,她笑道:“你们爱吃今年我又做!等入秋收红苕就做。”
“好诶好诶!”小壮的心里又多了桩盼头。
石榴红绣鞋
面剂子揉了油酥团成团,再按压成巴掌大小的生面饼,面儿上拍上星星点点的芝麻,下锅烙。烙饼火要小,不然外头糊了里头还是生胚子。
连绵稳定的火在锅下头烤着,火力徐徐渗透到饼里慢慢将饼烘烤熟,饼子悄悄蓬鼓起来,颜色也转成了金黄色,因加了油酥,饼子看着并不干,反而隐隐有油润的光泽,看着就爱人。酥香的味儿扑鼻而来,混合着芝麻香,香得人腮帮子都酸了——嘴里早就在流口水了!
“巧云姐,好了不,好了不?”自从饼子下锅,小壮就无心再剥灯芯草了,早来灶边巴望着,此时更是等不及想捞个饼子上来一饱口福。
“还得再等会儿呢,给它烙定型,不然回软就不好吃了。”巧云不疾不徐地挨个翻动锅里的饼。
小壮哪里等得及啊,央求道:“巧云姐,给我捞一个吧,我肯定没等它回软就吃完了!”
这话逗得她们直发笑,于是巧云用锅铲铲了一个起来,没等小壮伸手去接,何氏两手交替着接过去了,她跟小壮道:“等我切一下,咱们都尝尝!”
小壮眼睛贴在饼上跟着挪,嘴里还不断催促,“娘,快点快点。”
何氏切成了四块,四人正好一人一块儿,小壮接过自己的那份儿,顾不得烫就大大地咬上一口,饼子软韧蓬松,满口的酥香跟油香,太满足、太好吃了!
刚出锅的酥饼尤其香酥,别说是小壮了,就是何氏和素花吃了也是赞不绝口呢。
“巧云,不是我说,你这做酥饼的手艺比镇上卖的还好,你要是去摆摊子卖饼啊,生意绝对差不了。”何氏狠狠地咬了一口饼。
素花早就嘴里塞得满满的,她顾不上说话,只是疯狂点头表示赞同她娘的话。
其实这事儿巧云以前还真想过,只不过后来她爹伤了,她要照管家里,便没心思想这个了。她笑道:“如今家里事儿多,若要再支摊生意,哪里忙得过来呢。我看素花姐倒可以想想,兴许是条生财之道呢。”
素花咽下嘴里的饼子,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自己不敢置信道:“我?”
巧云点头。
素花一个劲儿摆手,“不行不行,我嘴笨,哪里做得好这个啊。”再小的生意也离不了跟人打交道,嘴要会说,脑瓜子要灵活,她向来脸皮有些薄,一想想这事心里就麻了。
小壮吃得喜笑颜开,在旁边起哄,“好诶,姐要真去卖酥饼,那我岂不是天天都有酥饼吃了。”那是什么神仙的生活啊,简直做梦都要笑醒。
见他一副陶醉样儿,大家又笑开了。
所有的面拢共烙了十个酥饼,何氏叫巧云拿四个去,巧云不要,她用纱布包了硬塞给她,“拿着拿着,不能让你白忙活一场。”
巧云推脱不过,最后让步道:“那我拿两个就够了,多了我跟我爹也吃不完,今儿又是小壮的生辰,让他多吃几个。”何二婶家一向吃得苦,能得点白面很不容易,她哪好意思要那么多呢。
她说完没等何二婶再劝,拿了两个就跑了。
何氏在后头苦笑不得,说了句,“这孩子,愣是讲礼。”
巧云回到家时薛媒婆已经走了,他爹面前摆着没剥完的灯芯草,兀自坐那儿走神。
“爹,何二婶给了酥饼,您快趁热尝尝。”巧云走到他跟前儿,打开纱布,香味扑鼻而来。
江顺回过神来,笑着道:“你吃吧。”他心里揣着事儿,没啥胃口。
“我刚刚在何二婶家吃过了,您吃。”巧云依旧递在他面前。
江顺拍拍手上的草灰,拿了一个吃,吃到一半儿就停了下来,又有些走神。巧云纳闷儿,这酥饼是她爹最爱吃的,咋今日有些食不知味的样子,难道是薛媒婆来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