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是你见到他的尸体了么?”
“那时候说是景帝让狱卒给他下葬了,我当时卧床,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乐恒眉间紧皱:“可是……可是后来,他一直想杀我……他为什么要杀我呢?”
沈天山有些不忍,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玄狐宗宗主。”
乐恒看着沈天山的眼睛,又看见了他眼中的自己,她清醒地意识到,如果是玄狐宗宗主,那么女儿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他想要的只有权力,只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其余的一切都是可以舍弃的。
但是为什么是她的父亲呢?她的父亲为什么会成为玄狐宗宗主呢?她脑子很乱,这些问题像鬼魂的啸叫,在她耳边尖厉地嘶喊。
在她印象中,父亲的形象已经十分模糊了,但是她清楚地记得父亲拉着她的手,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她靠在父亲的肩上,听他讲故事,桂花香得她迷糊,总是听一半就睡着了。那样的人……那样的人……
可是她当真从未想过这个可能吗?
沉默了很久
“我要亲眼看到他把面具摘下来。”
她说。
逃避也许是一种方法,正如她失去记忆的那五年,不用背负太多过往,想的少,活的也轻松。只要她想,这次她仍然可以躲在沈天山后面,至少不用亲身去面对那些她不敢触碰的事实。
但是她不想这样,她要去面对那些真相,哪怕血肉模糊。
巨大的无力感向沈天山袭来,他看着她如此痛苦,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半个时辰后攻城之战便要开始了,后面的事只会一件比一件更残忍。
这种无力感也落在了被困在泉安城的所有人,城门关了,谁也无法出去,成群的寒鸦从头顶飞过,昭示着这是一场死局。
许多户人家大门紧闭,心存着那万分之一的侥幸,希望乾元军祸不及百姓。而玄狐宗虔诚的信徒们则念着咒语,相信太一神自会护佑他亲选的君王。
乌云压顶,一场豪雨正在酝酿,城外响起了军鼓声。
泉安城楼极高,显得那些驻守的士兵像一个个小泥偶,乐恒持剑立于马上,若说心中一点恐惧没有,必然是假的。
沈天山是军师,坐在后方的车撵上指挥战局,他让乐恒先停在他身边,待到城门被打开时,再进城捉人。
时辰到了,乾元军已演练过无数遍,训练有素地架好云梯,投石车,冲车也都已就位,沈天山根据乐恒提供的城内布防的情报,推演出攻城大约需要两个时辰。
起初,一切顺利,第一波小队冒着箭雨顺利地爬上了城楼制服一批弓箭手。
乐恒紧紧地握着缰绳,有些尖锐的指甲无意识地陷进了手心,穿破皮肤已泛着血。沈天山想捂住她的眼睛,但她不愿。
半个时辰已过,城楼上的防兵眼看着越来越少,沈天山挥手示意增派人手,加快速度。突然,有火光乍现,喊杀声中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城楼上有热油泼了下来,马上就要登上城楼的军士手持的盾牌没有挡住,惨叫着摔了下去,乐恒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热油之后是火,城楼上的宁国军忽然就多了起来,一桶一桶地热油和熊熊燃烧的火箭射了下来,不断有人摔下去,在火海中挣扎着翻滚。
沈天山心中大惊。
“撤!”
他喊。
已经来不及了,城楼上有无数烧红了的滚石落了下来,军士门一个个跌落,像风雨中的一片片枯叶。
战场上,人命那样珍贵,又那样轻贱。
“火药!”沈天山喊道。
接到命令的将士们开始回撤,后方推出了刚建好的炮车。
乐恒心跳得有些想干呕,她强忍着剧烈的痛苦,看向城楼。
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一身银色战甲,直直地立在那里。
不是玄狐宗,是凌五。
她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些军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想起之前,她和荭缨认真地讨论过这个问题,大战当前,两军对垒,她该如何选。
那时荭缨说:“成王败寇本就是一场豪赌,他们都回不了头了,而你,也回不了头了。”
那句话在此刻沉沉地压在了她身上,让她喘息不得。她在城内有留守的飞虎军眼线,她清楚地知道,城内兵力对抗乾元军可以说是以卵击石,光凭凌五一人,扭转不了战局。
而她没得选。
可是她无法接受凌五就这样死在她眼前,也无法接受乾元军的将士们死于凌五的垂死挣扎。
“凌五!!!”她大喊。
她的喊声如同那些不断坠落的火人一般,声音被盖住,传不了多远。沈天山侧头看她,唤了她的名字:“阿恒。”
她看向沈天山,嘴唇在颤抖:“我,我去叫他停下,我去劝降。”
沈天山握住她的手:“这是他的选择。阿恒,你知道他不会投降的。”
“我……”乐恒看着炮车已经架好,火药即将被点燃。
她慌了,看向城楼上的凌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凌五也看向了她。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这五年培养的默契让她明白,对他而言,战死在这里,是一种成全。
砰!的一声。
火炮被发射了出去,直直地击到了威武的城楼上,火药的危力巨大,整个地面都震了三震,她再向城楼望去,发现凌五还站在原地,方才的火炮并没有直接击中他,但炸开的火药已经把城楼豁出了一个洞,眼看着这城楼有坍塌的态势。
砰!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