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乌恩其想教白霜武艺的出发点是为芳娘分忧,而到现在她已经真心欣赏白霜,甚至庆幸当初收下了她,这才没错过一个好苗子。
眼下看来,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当第一批丝绸被整理好交给商队时,几乎成了轰动整个鹿角岘的大事。
从那天起,但凡家中有手巧之人的都去了蚕屋里帮忙。抽丝这活儿虽说难,但只要手巧些,学一学便也能做到。
可惜草原上会用织机的人便极少了,整个鹿角岘也只有跋春她们几人。织布不是短时间内能学会的,乌恩其索性不让大家再浪费功夫,全权把纺织交给了跋春和艾若部。
更晚一些的时候,乌恩其收到了素夫人的回信。
信上的内容与乌恩其的猜测相差不远,上南坡人口比鹿角岘多了太多,必然不可能靠着一两项生意就能照顾到所有人。
哪怕素夫人有心挽救,却也无力回天。上南坡的税收同样没有涨,但也没有向下调。他们这一部分的差值,也是靠整块封地的财政补贴上的。
喀鲁王这一新要求,几乎搅的整个涅古斯都不好过。连素夫人都无法作出更好的应对,更何况其他地方?
乌恩其把这信给裴峋讲了讲,又道:“头一回去上南坡的时候,我还想着鹿角岘何时能像上南坡那样繁华。如今却因为规模更小,才得以保全百姓们。”
裴峋颇有些愁眉不展道:“这一次的倒春寒不在大家的预料之中,我想没人会提前做准备。”
“冬天的时候各处都会准备着应对白灾,可到了开春还用不上的话,自然不会有人再候着。”乌恩其随口答道。
“所以,这次的涨税应该也不在大家的预期之中吧。”裴峋道。
乌恩其奇怪道:“那当然是不在的。”
裴峋说:“因而在这种时候,会更容易发生内乱。”
听到他这句话,乌恩其眼皮猛地一跳。哪怕鹿角岘现在还能过得下去,大家的心中也充满了怨气,更何况那些熬不下去的地方呢?
这也许是个机会,但也可能会拖着她走入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乌恩其意识到,她又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
前奏
因为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故而当有地方开始暴动的消息传来时,鹿角岘的大家并不意外。
陈雁行摩拳擦掌很是激动:“他们、他们还真敢啊!这成不了可一定会诛九族的!”
“首先草原律法和南国不一样,”乌恩其道,“其次成不了才是大多数时候的情况吧?”
“在我读过的史书里,乱世起义改朝换代的还挺多?”陈雁行想了下,回答道。
“要不是真活不下去了,谁会赌命啊,哪怕横竖都是死,大部分人都不会去做的。”乌恩其道。
裴峋也说:“有血性的人才会奋起反抗,可在这么多年的生活下,能保留血性的人不多。”
乌恩其说:“是,这些暴乱规模都不大,基本上一闹起来就被收拾了。”
“虽说是乱世出英豪,但也只有人中龙凤才能真的打下一片天来。”裴峋又说。
乌恩其不再出声,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这些暴乱者一定闹不出什么波浪来,而失败的结果就是那些地方将会被喀鲁王加倍地惩戒。
再过段时间,喀鲁王就会再与南国交战。她这位兄长还值壮年,能继续在王座上好些日子。
前段时间的江南之行让乌恩其发现,南国一直打不过草原并非因为国力不足。与草原人一贯以来的认知恰恰相反,南国的幅员尽管已经被掠走了许多,但余下的地方之盛大繁华,根本不是草原能比较的。
只因上位者无能,这才一代代地沉沦下去。从两方正式开战的这十几年里来,先前那位皇帝年老,安享了一生荣华后早就壮志不复。而继承他位置的现皇帝更是个窝里横,他能够继位也并非因为才能出众,只是先帝再没有成活的皇子了。
倘若南国之后能够迎来一位励精图治的明君,那草原还能像现在这样胜券稳操吗?乌恩其想了想,居然不敢给出一个笃定的答案来。
但现在人人都说南国气运已尽,龙脉飘渺,怕是撑不了多久就会倒在铁蹄之下。
众人见乌恩其神色纠结,也不知她在想什么。陈雁行随口道:“我们可是要去把水搅浑?”
“倒也可以,”乌恩其一挑眉头,“刚刚还叫唤着诛九族,怎么这会又想掺一脚了?”
“诛呗,”陈雁行道,“早叫狗皇帝和那赵王收拾的差不多了,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她这么一提过往经历,其他人都沉默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峋道:“那赵王从不为百姓做一件好事,一天光对迫害忠良和手足相残来劲。”
乌恩其双手交迭,垫在下巴底:“他能登上大位吗?我看他真是和萧王差得远。”
陈雁行隐晦地看了她一眼,裴峋则认可道:“萧王……就是身子好像一直不大好,而且到现在都没有娶妻,似乎只有几个通房,更没个一女半儿的。”
“你倒是清楚。”乌恩其听了好笑。
裴峋道:“南国选皇太子的时候,子息也是一项助力,京中人自然都很关心。先帝就是子嗣太少,这才让当今坐上了龙椅。”
乌恩其忽然朦朦胧胧地意识到,如果右散骑常侍家没有那一难,裴峋就还会是柏寻,也是京城里的公子哥,一天听些这种闲事儿,只管赏花寻乐。上进点就读读书,考个举人进士的。
而不是改名换姓,千里迢迢来到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