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其接过那个孩子,手忙脚乱的,生怕自己弄疼了她。女人和裴峋一左一右地帮她调整了姿势,这才自在一点,好在那孩子没有哭闹。
告别了女人之后,乌恩其道:“你还带过孩子?”
裴峋轻声道:“兄长的孩子出生时,我也帮着带过一阵子。”
乌恩其没去追问,根据她先前的推测,裴峋所言“被抄家后只活了他一个”应该不假,就算除了他还有人逃过一劫,他也失去了大部分亲人。
她索性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二剑的大集为何要叫‘升月’吗?”
裴峋很给面子地顺着她的话说:“不知道,还请您讲上一讲。”
“那是因为这儿永远热闹繁华,夜里的月亮都不会降落在此处,”乌恩其描述道,“只可惜咱们今儿只能下午逛一逛,晚上怕是要回去喝酒。”
“能见识到,就已经是极好的了。况且按您说的,这儿如此热闹,要找人,咱们将来估计还有机会来这。”裴峋老老实实地说。
乌恩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两个人沿着方才那女人所说的路线走了半会,拐过一道弯儿,吆喝声就扑面而来。
升月集市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商人牵着骆驼们穿过街巷,驼铃声与吆喝响成一片。一些高鼻深目,金色头发,长相和打都奇奇怪怪的西域人,走过一个个卖面粉卖陶罐的小摊,叽里咕噜,拿听不懂的话评价着。
年轻的女孩子们抱着大把的麻绳坐在路边叫卖,和鲜花一样娇嫩的容颜吸引了一位路过的小伙子,叫他简直像落枕般扭着头看。
这儿真如人们所言,永远热闹,仿佛一切的忧愁疾苦都不曾存在过。连草原人避之不及的寒冬都绕开了这儿,只留下了一个永恒梦幻的地方。
两人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带着向前,只能努力伸着脖子,找有没有卖衣裳的摊子。看见之后还要努力把自己从人群里拔出来,和那摊主简单交谈上几句之后,又复挤回那人聚成的“沙丘”中。
如此几趟下来,后背都汗津津的,袄子贴在身上,风一吹凉得人直打颤,只好先挪腾到人少些的地方休整一下。
乌恩其自己挤出去,还要腾一只手把裴峋拽出来。裴峋衣襟都开了,里面还塞着绣了花的帕子。
“这、这是……”裴峋整理衣服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不对,把那帕子小心翼翼抽出来,很无助地看向乌恩其。
“哪家姑娘看你看得喜欢,送给你的吧。”乌恩其没少见过草原女儿热情的作风,笑眯眯地说。
这话一说出来,裴峋手中这帕子好像变了块烫手的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心一横,便把这东西递给了乌恩其:“这、女孩子家的东西,还是您收着吧。”
他们两个背后站着几匹骆驼,用绳串成一队,绑在半截木桩子上。每一匹嘴里都嚼着不知什么菜的叶子,颇有几分优游恬淡的气质,也不知道它们的主人在哪里。
“人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一见,才方知所言不假。”交了帕子,裴峋这才有心情打量这些巨大的驼兽。
“上去骑着玩玩儿。”乌恩其漫不经心地说。
“又不是小孩子。”裴峋笑笑。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来了个圆脸的女孩子,看上去岁数不过十四五。手里拿了两根发簪,笑吟吟地就要往裴峋身上靠:“你生的可真好!”
裴峋满脸通红,摆着手往后退,最后直接钻到了乌恩其的背后。
乌恩其看着好笑,拾起来片菜叶子要去喂骆驼,却被裴峋情急之下抓住了衣角。
她一挑眉头,正对上裴峋委屈兮兮的眼神,便小声道:“抓着我也没用,要拒绝你也得亲自去说,让我帮你算个什么事?”
裴峋这才回过神,镇定了下来,又成了平日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向前走了两步,对那圆脸姑娘说:“抱……”
一个“歉”字还没说出口,那圆脸姑娘嘻嘻笑道:“还以为你要一直害羞呢,现在这样没意思,没意思。”
乌恩其大笑起来:“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来逛?”
“我不告诉你,”那女孩眨巴了下眼睛又说,“你自己有多老成似的?还管别人叫孩子。”
“好,”乌恩其笑着说,“那我向你道歉。”
正和这圆脸的女孩说着话,又有一位女人过来,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你这丫头,一转眼的功夫就疯的没影子了,”那女人先是嗔怪了一句,又对着乌恩其沉稳地说,“这丫头性子太不端重,给您添麻烦了。”
乌恩其本想说一句不妨事,却在和这女人的眼神对上的一瞬间,无端心头一跳。
“无事。”她回答。
她此前从未见过这女人,却从这女人看似平静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异样的味道。
筵席
那女人微微颔首权当行礼,领着人走了。乌恩其问裴峋:“刚刚那人,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裴峋蹙眉:“看穿着和气度,应该是什么贵族,人很有架子。”
“没了?”
“请您明示。”裴峋偏了下头,满脸疑惑。
乌恩其叹气道:“没什么,兴许是我看差了。”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乌恩其本是习武之人,五感敏锐,哪有看差一说?不过她没兴趣去探究陌生人,便准备将这女人抛之脑后。
她也没料到几个时辰之后,就会再次见到那女人。
此时她和裴峋缓了缓,又上升月集市里转悠。此地人多口杂,陆陆续续还真从生意人们那儿听到了不少关于孟和长老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