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父亲呢,就这么把小孩儿丢在医院不管不问了吗,”江驰说,“报警了没。”
“报警了,”陆风引终于翻出他想找的那份档案,呼了口气,“辖区派出所的人过来备了个案,但那男人跟人间蒸发似的,怎么也找不到,再加上他挂号时用的是妻子的身份证,路口的监控就拍了一小段,后来那男人消失在盲区里,排查起来很困难。住院部那边跟我谈过,说家属要再找不到,他们也没办法一直把孩子留在医院,要么担架抬去派出所,要么送去福利院。”
江驰同许愿对视一眼。
“后来呢?”江驰问。
“我跟住院部沟通了,让余生留下,我替他垫钱。派出所那边也一直在调查,隔三差五也会派人过来问余生的情况。”
一阵沉默过后,陆风引将档案递给江驰:“哦对,这是他去年的挂号记录,喏,是他妻子的证件信息今天正好你们来了,我想着余生老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个办法,他总得和家人团聚吧——我想请你们帮个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余生的母亲。”
江驰没有接,而是瞥了眼许愿:“队长?”
许愿一抿唇,接过档案,只粗略地扫了一眼,便下意识道:“是她?”
唐丽贞。
女。
籍贯鲁州省钏岛市。
许愿蹙额,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将唐丽贞的信息同相册里的数据库截图反复对比确认好几遍,最终沉声道:“就是她,唐丽贞。”
“她她怎么了?”陆风引不是警察,并不知道内网上那一套。
江驰刚进市局,也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缘由:“队长,你调查她做什么?”
“没什么,查王韬人际关系网络的时候顺便留意了一下,”许愿说道,“对了陆医生,你看新闻了吗,‘王韬’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
“这我知道,就是那个倒霉的a级通缉犯,”陆风引嘿了一声,“杀人之后携带大量毒品逃亡数十个省,结果天道好轮回,被人杀死在滇城。照我说啊这人就是死有余辜,报应不爽。”
许愿一点头,对陆风引的话不作评价,只是扬了扬手里的档案:“唐丽贞是他的前妻,精神病患者,曾杀害过两名儿童,但由于她无法控制自身可能造成的危害后果,法院二审时判她不负刑事责任。”
陆风引当场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味来:“嘶,那按你这意思余生是王韬的儿子?不,但是他姓余啊。”
信息量有些大。
不单单是陆风引,就连许愿说话间都有点恍惚——许愿同陆风引多年好友,或多或少听了点余生的事,虽然嘴上不说,但平日里得空还是时不时会过去看看,一来二去地心里也拿这孩子当弟弟。
但要说这孩子竟然是那个通缉犯的遗孤,许愿也有些不敢置信。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你们医院当时的监控还有没有备份,我回头让视侦过来取。看看能不能找到王韬带余生来过医院的证据。”许愿思索道。
陆风引看看许愿,又看看江驰,沉默半晌,最终摇摇头,如丧考妣的眼神落在许愿身上:“市医院的监控半年一覆盖,加上多年前管理不到位,医院也经历过几次翻新,监控什么的,早没了。”
许愿啧了一声:“当时派出所来调查,也没找你们拷过监控?”
“监控倒是看过,但他们没说要带走啊。”陆风引解释说。
许愿单手叉着腰,有种想抽根烟释放压力的冲动。
“那个我插一句,”江驰微微上前一步,“没有监控的话,我们再重新梳理当年发生过的事情会很难。这案子本质上是个杀人案,往细了说还跟毒品挂了钩,现在死者跟你们科室的病患扯上关系,先别说王韬跟余生到底是不是父子,你想帮余生寻找亲生父母,我们想破案,但就从现在这些线索来看——就连案子都会卡瓶颈。”
《天线宝宝》欢乐的乐声还在继续,浅绿色的布帘微微晃动,许愿踱了几步,刚想继续说什么,布帘后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干呕,紧接着便是一声又一声的气喘。
听着像是呛住了。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许愿心一揪,没时间梳理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几步过去拉开了布帘,“余生,余生!”
陆风引同江驰对视一眼,很快便跟了上去。
一番折腾下来,三个人都累得够呛。
余生喝水的时候不小心将水呛进了喉咙,又觉得恶心想吐。他也不管自己的嘴里还有一口水,就这么顺势跌坐在地上,手里的纸杯也掉了。
他害怕,他轻轻颤抖。
他不敢弄脏陆医生的地板,于是强行忍着恶心,就是不愿吐在地上。
一口气喘不上来,水滑入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压抑许久的反胃感又泛了上来,胃内一阵翻江倒海,但他掐住自己的嗓子,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接一阵的干呕。
许愿一看便知是水和呕吐物呛进了气管,遂当机立断地将人反抱住,拇指叩击余生的上腹中间,将污物从气管中排出。
余生一个没忍住,“哇”一声将胃内剩余的东西全数吐在了许愿身上。
许愿松了口气,抬手拍拍余生的背,声音微沉,却掩饰不住的关切:“吐完了?还有哪儿不舒服?”
像个严肃的老父亲,江驰心里叹道。
余生愣了片刻,快速地摇了摇头,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很想说对不起,但他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