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别误会,我说的喜欢就是很纯粹的大人对小孩的照顾,医生对患者的关怀,”陆风引尴尬地说,“我还没你想的那么禽兽。”
“说了这么大一堆,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许愿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保护病人隐私是你的责任,但既然你说你尽职尽责到这个地步,又那么关心余生,他爸妈不要他了,你就是他的家属,眼下余生卷进了案子,你总不想案子破不了吧。”
陆风引愣了愣。
许愿定定地看着他:“换句话说,余生现在扯上了案子,作为办案人员,我得对他有个大概的了解。”
这是一场许愿和陆风引的谈话,公事公办的语气听上去冷冰冰的,果然符合许愿的行事作风。江驰默默地跟在许愿旁边,两手轻轻扣在一起,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位爷,见气氛有些胶着,却也不好插嘴。
空气内始终弥漫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医院被消毒水长年累月泡得入了味儿。
距离他们不远处安静的重症病区内传来一声声嘶哑而近乎绝望的悲鸣,不用想也知道,又有一条生命陨落在这里了。
许愿和陆风引两人相视无言,而江驰晾在一边也不大好受。
陆风引轻轻吸了几口气,才缓缓道:“少年儿童自闭症,偶伴有极端情绪,在特定环境下出现自残或自杀倾向,并朝向抑郁型木僵发展。这就是病情。但我宁可相信他只是晚慧,只是比其他孩子更安静一点”
而后,陆风引忽然垂下脑袋,忍不住湿了眼眶。他把口罩摘下,丝毫不顾形象地流下几串眼泪,对许愿说道:“我不是警察,我也不会破案,虽然说协助你们破案是我作为一位公民应尽的义务,但就私心来说,我不希望你们的案子对余生有什么影响,我也不希望余生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犹豫地看了许愿一眼:“余生是个好孩子,他不该知道自己的父母这些年犯下的事儿,所以我求你,无论你们警察调查到了哪一步,都不要让余生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只觉得一个孩子如果知道自己父母涉嫌吸贩毒还抛弃了自己,这对他来说会是另一种形式的打击,更何况,他本来就有精神问题。”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没有什么比让未成年人平安快乐地长大更重要。
许愿心里忽然软了下来,被陆风引突如其来的情绪感染得也微微红了眼。
江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未拆封过的面巾纸,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许愿:“队长,我有纸。”
“这个我有分寸,”许愿接过江驰递过来的纸,三两下拆了糊在陆风引脸上,“我好歹办过那么多案子,什么话能跟孩子说,什么话不能跟孩子说,这点数心里还是有的。”
末了,许愿短暂地拥抱了一下当年的兄弟:“还有,陆哥,你帮助过那么多患者,见过那么多病人,你有能力治好余生。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相信余生。”
余生不爱说话,陆风引说,他是因为童年创伤,才会这样的,简单来说就是少年儿童自闭症。
但是陆风引不太愿意给余生贴上这样的标签,他更愿意相信余生是个正常的孩子,只是比其他孩子更安静、也更容易生气一些,慢慢引导,肯定会好的——尽管陆风引作为一名医生,心里很明白这是一种疾病,但他慢慢地真的把余生当作亲人,或者说亲儿子,所以他只想盼着余生好。
“采样其实就是抽血,我怕他再挣扎,”陆风引很快便恢复冷静,看着许愿,解释说,“孩子嘛,越压着他,他就越要跟医生逆着来,归根结底还是小时候打针打怕了。你一会儿跟人看着他点儿,别叫他乱动,要是他真能回应你们,对案子也有好处。”
许愿了然。
余生这次病了一场,起因还得是那天中午播出的新闻。
而新闻的主人公,正是王韬。
案子在不知不觉中同余生扯上了关系,办案人员要想更快地知道从前的事,余生无疑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小孩不像大人那般世故,也更为好哄些,你给他一颗糖,再抱抱他,他可能会对你无比信任,然后一股脑儿地,把心中埋藏很久的事情向你和盘托出。
“那你呢?”许愿思索一阵,又问,“你比我更了解余生,有你在场,警方要是有什么要跟余生了解的也方便点”
即便是陆风引刚刚跟许愿说不要告诉余生,但警方这边的问询流程还是要照常进行。
就是恐怕余生不会配合。
如果真的不能从余生处得到更多与王韬、余芳等人相关的信息,那就只能从案子的其他地方入手了。
“母校名下的临床药理研究所想就青少年狂躁症和药物反应的问题开个会,”陆风引笑了笑,“我之前的导师想带我去一趟,一会儿就要走。”
见许愿还未有所回应,陆风引只当这是他的常态,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江驰,温和道:“但不管怎么样,询问归询问,我还是希望你们别让余生知道太多。”
“好。”江驰点头道。
陆风引嘴角仍然挂着浅浅的微笑。
半秒后,他又说道:“缘分是真的很奇怪。余生认得你家队长,虽然不常见面,但他对许愿不会很抗拒,有段时间状态好的时候还挺黏糊许愿的。希望一会儿询问不要出岔子吧。”
江驰静静地看着陆风引。
陆风引调侃说:“哎,你别老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啊,好歹你也经手这案子吧。话说,难道你不觉得你顶头上司很有安全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