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姐眉头一皱:“你当时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余芳回忆起来,猛地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哭着说,“后来,我吸完之后,他就开始逼我跟他什么措施也没有做,就是那天晚上之后,过了一个月我就稀里糊涂地有了孩子,有时候我洗澡的时候觉得身上很痒,长了很多痘痘。去检查的时候,医生说我得了梅毒,要我联系大人来,把孩子拿掉,那个时候,女人未婚先孕是会被人骂的,而且当时,我还小,我回工厂之后除了周善,不敢告诉别人。”
余芳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紧接着抬手抹脸,难以启齿地说:“况且我爸妈早不在了,我也没钱去治病,没钱去做流产。之后听当时一个跟我耍得特别特别要好的女工说,可以用大一点的软布扎上松紧带包裹肚子,勒紧以后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一个人在距离滇城千里之外的钏岛打工。
估计也就是那个时候,周善把梅毒传给了余芳,还把她带进了毒圈。
“你是傻吗,这些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怎么哎,”张姐总觉得她这话哪里不对劲,但听了她一番话,又恨铁不成钢似的说了她两句,而后叹了口气,道,“周善骗你吸毒,又骗了你的身体,你懂事之后怎么还跟他过啊。”
余芳双唇颤抖,枯树枝一般的手指紧紧地揪着头发,力度大到要把头发拽下来一般,嘴里呜咽着,发出几声悲伤的号叫。
就像将死未死的午夜寒鸦在半空中续续哀鸣,不断发出悲悸而嘶哑的叫声。
“我只能跟他了!我要白货,只有他那里才有!他说他供我,”余芳痛苦地叫道,“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想过要戒,可是我真的很难受,我只有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跟他结婚,他心情好了,就会分我一点儿货”
张姐见缝插针道:“那王韬呢,你认识王韬吗。”
“不!不,不不认识,”余芳猛地抖了一下,说。
“不认识?那为什么上次在市局审讯室的时候,你看到他的照片会反应那么大?”张姐笑了笑,从容而冷静地说,“为什么?”
余芳剧烈地喘息,不断地挠着头皮,稀疏泛黄的头发乱糟糟的,乌沉沉的眼底一片漆黑,像是藏着什么深不可测的情绪。
是害怕。
以及,逃避。
张姐穷追不舍,故意说:“你怕他?你怎么认识他的?”
余芳在撒谎。
她倒是很懂得避重就轻,把自己绑定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因为这样的话,无论她的话里露出了多少破绽,都会给人一种“因精神错乱和压力大而说错话”的感觉。无论她说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她都可以用受害者定论把谎言圆过去。
只是,为什么余芳要撒谎?
耳麦那边传来一阵沉默,许愿盯着显示屏里的画面,只见余芳突然挣扎地扭动身子,神情痛苦,四肢剧烈地抽搐起来。
她拼命地用头部撞击理疗床上的软枕,陆风引一个箭步冲上前按住她,她枯瘦的手臂直往前伸,像是在竭力渴求着什么一般。
像个发了疯的怪物。
张姐“唰”地站起身,示意身边的女记录员暂时关掉录像仪:“先停一下。”
——“许队,余芳毒瘾犯了,现在拼命地求我给她点货。”
张姐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敲了敲耳麦,又道:“我估计她一会儿准得吐出点儿什么东西来,讯问不能就这么结束,玄乎得很,过了今天她明儿可能就不想说了。”
耳麦里传来余芳剧烈挣扎和渴求毒品的声音。
许愿冷静道:“她要什么。”
“□□。”张姐说。
许愿猛地站起,对记录员打了个手势,而后眉头紧皱。
从支队里调东西出去是件大事,那些缴获的各类毒品都被打上编号存放在支队专门的储存室里,有专人换班看守,平时哪怕是公安局的毒品实验室研究需要,也得经过层层报批,多个领导签字核实后,才能调用。
“我过去,”许愿说着,扭动门把,“那东西在我这儿,早跟冯局申请过了。”
末了,许愿刚踏出监控室的门,忽然又回过头,余光扫向角落里坐立不安的江驰。
“江驰,跟我过来。”
当许愿和江驰破门而入的那一刻,陆风引差点一句国粹爆出口。
说好的不许男警在场呢。
说好的余芳怕陌生男人呢。
千叮咛万嘱咐都说给狗听了。
“卧”陆风引堪堪把脏话咽回肚子里,上前拦住他俩,“你俩怎么回事?”
“我怕她在这儿咽气,让开,”许愿沉声道,“你在心里骂我是狗,真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似的。我过去看看她,她要状态还行,我就不给东西了。”
说罢,许愿扬了扬手里封装好的针管和审批签字文件。
陆风引惊道:“你你你你你!不是,哎,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昨天,”许愿说,“我担心余芳在讯问过程中出事,耽误案子。先跟冯局报批过,从库里调了两支毒品出来。”
陆风引默默给许愿点了个赞:“姜还是老的辣啊,江驰,你看你也学着点儿。”
江驰微低着头,跟在许愿屁股后,低头垂眸看着地板,在众人面前又重新做出了一副与刚来时一样的乖顺样子:“队长教我,我就学。”
余芳近乎癫狂地抽搐着,翻着白眼,手臂前伸:“给我,求求你,给我一点,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