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毛巾触及肩背的那一刻猛地一抖,而后抵住许愿手臂,谢绝了人要继续帮自己上药的好意,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别人家后又不动声色地软下了性子:“那个,我的伤没事,队长谢谢您昨晚的收留,我有点事先走了,早餐就不用了。”
他快速套上衣服,踩上鞋就要往屋外跑。
他其实心虚了。
不是惹上什么人的问题,而是在于这个问题的根本,就是他主动向张喜鹊那种人挑起的,带着巨大灰色利益的橄榄枝也是他江驰抛去给张喜鹊的。
没有办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怕背离了初心忘记了使命,怕玩到最后把自己也玩进去,怕本来是白纸一张到最后也给利益这玩意儿染黑了。
在黑白交界的地带游走,他江驰本身就是个矛盾十足的人。
江驰几乎是夺门而出的,背影狼狈。
老式铁门开关时会发出很大的响声,江驰和追上来的许愿对视一眼,眼底曾经从未出现的狠厉和冷峻一瞬间暴露无遗,许愿就这么看着突然变得陌生的江驰,愣了半秒,而后江驰很快反应过来,又恢复了平日里低眉顺目的模样,逃避似地挣脱许愿,匆忙带上门,没控制好力道,铁门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疾厉的门风铺面而来。
许愿被吓了一跳。
江驰刚那一瞬间的狠劲儿差点儿让许愿以为这个新来的下属要杀了自己。
跑什么,队长能把他吃了不成。
许愿手里还拿着沾了酒精的毛巾,有些无奈:还没脱好碘,一会儿伤口该爆皮起水泡了。
江驰翻脸比翻书还快,之前还是一副刚睡醒的迷糊样,转瞬之间就换了副面孔,从容地在乖顺与狠厉之间来回切换。
这货要是不当警察,绝对能捧个奥斯卡小金人回来。
许愿放下手里的毛巾,收拾一下药箱,又在房间里独自站了会儿。
父母的遗照被他收进了衣柜顶上的老箱子里,平日里他很少会主动拿出来看。
但他偶尔,会对着空气说些什么。
许愿思索着,打开衣柜门,窗外天光大亮,光线照进屋子里,衣柜里那套自己刚入警时发下来的常服由于经常便衣出外勤,一年几乎没穿过两次,警号贴在衣服上,他伸手过去轻轻抚摸。
那个警号原本是他父亲的,后来父亲牺牲,警号封存。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高三学生,直到几年之后他也成为了缉毒警察,他父亲的警号才被再次重启。
新人报到的时候,冯老颤抖着手把那串警号换给自己,警号佩戴在胸前的时候,他才真正感觉到了重量。
一份来自传承的重量。
“爸,”许愿微微垂眸,嗓音低沉,“您以前不让我当警察。但后来我还是去考了警校。这要是哪天我‘光荣’了,您在底下见到我,可千万别拿衣架收拾我。”
“爸,我也有徒弟了,叫江驰,是个很好的新人。冯局他老人家非塞给我的。但他来报到的那天,我有点看不顺眼,”许愿又道,“不过您放心,我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案子结束之后我跟这小孩儿的关系也慢慢缓和了,处得还挺好的。”
他定定地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而后收敛了神色,默不作声地关上衣柜,转过身。
仅仅只是这一瞬间的机遇,让他眉心不自觉地一跳,心中立马警铃大作。
江驰走的时候穿的是许愿的衣服,他自己那件给血染了的衣服换下来之后留在许愿床脚的凳子上,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能一眼看见那件湿透的衣服边缘口袋里的东西。
一包白花花的,看起来像粉末的东西。
缉毒警察的敏感神经就在那一刻猛地被触发。
许愿三两步上前,沉着脸捞起那件衣服抖了抖,衣服口袋里的水混着那包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实木地板上。
白色粉末密封在袋子里,已经被昨夜的暴雨溶解了半数,许愿拎着它的边角拾起来,眉心紧皱。
其实常年和毒贩打交道的他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包装,按理来说不应该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来。
但坏就坏在,这包疑似毒品的东西出现在江驰身上!
昨天夜里江驰摁错了号码,误打误撞把电话打成了许愿的工作号码。
许愿数次回拨,这小子才开口向他报信。
如果是跟普通毒贩起了争执,一般情况下并不用着急忙慌成那样,除非那小子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但当许愿急匆匆借了邻居的摩托赶过去时,江驰已经和一大帮子人打了几个回合,看得出来江驰的身手并不差,即便许愿没有赶过去,江驰一样能自救——如果在砍刀下来的时候江驰没有走神的话。
那么在一开始,江驰为什么要向他打去打通电话?江驰不是向来游荡事外,对队长唯恐避之不及么。
再者,江驰是冯局塞进队里的,在那之前,冯局特地跟许愿打招呼让人多多关照这个禁毒支队的新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被冯局塞进来,而且保密信息做到连许愿这个队长都不知分毫。
还有江驰梦里一直在喊的那个“小辉哥”
疑点太多了。
许愿眼神微微一缩,露出些许狐疑和愠怒,而后将那包东西锁进了老式家具最下层的抽屉里,“咔哒”一声落了锁。他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目光轻轻落在江驰那件染了血的衬衫上,然后又将视线投向桌上摆着的糖果盒。
冯局之前意味不明地交代说,江驰这人嗜甜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