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个老头又大喊起来:“这不合理,这不公平!我犯什么事儿了要给扣在这里?你们,你们随便抓人,是违法的!公家饭吃多了就膨胀,老子要告你,老子要上访,上访!”
由于这人起到了带头作用,因此剩下的几位也都跟着嚷嚷起来。
“对对对!你们拿着纳税人的钱,净不干好事儿!我要揭发你们!凭什么扣我的车!你们跟晚上巡逻那批人一伙儿的吧!”
一时间,“举报”、“上访”等吵嚷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位大爷分不清治安队和缉毒队,只知道自己的摊位被扣了,一下急红了脖子根,许愿看着都替他们为难。
“我就是案子的主办领导,车不是我们扣的,这事你们得去找派出所治安队,”许愿不冷不热地说,“还有,个人出摊卖东西属于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理论上需要按照经营所得计算缴纳个人所得税,在实际执行中,税务人员很难准确掌握个人摆摊的收入大小,所以,要么直接免征个税,要么核定应缴税金额。”
几位大爷不说话了。
“你们刚说,我们人民公仆拿着纳税人的钱不干好事,那么我来问问几位爷,”许愿笑了笑,“您几位一个月能赚几个钱,有纳税能力吗?”
几位大爷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再者,几位摆摊卖小吃用的是什么油,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得多吧,”许愿单手撑在桌面上,“摊点证有吗,个人健康证有吗。前几天三轮车撞了人,都闹到派出所去了,辖区治安队为什么找上你,还不明白?而且这里是缉毒队,您几位要是没干什么事,能被请来缉毒队喝茶?”
他这声音一大起来,倒是没几个人敢反驳了,室内暂时安静了一瞬。
后街的情况许愿再清楚不过,由于经济条件没跟上,什么阿猫阿狗都有,为此西区派出所特派出一批治安民警每天每晚轮换巡逻,眼前这几位爷一看就是不讲理的主儿,暂扣的摊子里用塑料桶装了些不明油状物,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口水油,或者地沟油,总之不是什么好油。
也难怪摊子上用木板写着“特制烤羊肉一元一串”,真正的好肉哪儿有那么廉价。
再者他们口口声声小本生意,王辉传来的监控却显示他们行迹可疑,东张西望,刻意挑人少的角落停放卖东西的三轮车,一天下来拉不到食客也丝毫不急,好几次都在深夜的时候把车开进欢夜城ktv直连的小巷旁边。
“坐好,填一下身份信息。”许愿将文件夹和笔放在桌上,转身正要给大家倒水。
几位大爷一看要填信息,立马坐不住了,拍着桌子要站起来同许愿理论。
“不是,哎,凭什么俺们填啊!俺们就做点小本生意又不犯法!你凭什么要我填身份证?凭什么不让我走?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不是想污蔑俺们!俺们又没犯事儿,填什么身份证!你这是非法侵犯俺们隐私!”带头的那个老头很难缠,吵嚷间扬手打了许愿一耳光,响声清脆,霎时间其他人全都安静下来,旁边负责调停的同事和门口站着的记录员也给吓得愣住。
许愿身高将近一米九,见场面一度无法控制,随手一敲桌面,摔了笔,而后双手交叉抱胸,垂眸看着他们:“都干什么!吵什么吵安静点!想袭警啊,辖区拘留所十日游,管吃管住还能学知识,划算!”
他这一吼,直接给这几个与本案有重大关联的老大爷吼没声了,老大爷们面面相觑,最终嘴里嘀嘀咕咕地坐下来,不断呼气,狠狠瞪着许愿。
“队长你也少说两句!”记录员关了录像,上前拉着许愿后退几步,低声耳语道,“我说您这嘴怎么越来越欠了,这屋的摄像头直连纪检监察,那几个人一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你跟他们理论,何必呢,到时候人家倚老卖老反咬一口,这不是白费力气么。”
许愿没再继续说话,视线在隔离室内绕了几圈,最终在某处角落定住。
窗边的角落里龟缩着一个老头,那老头衣着单薄,初冬时节正值降温,却只穿着秋季工装外套,背对着大家。那老头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瑟缩在角落里,微微驼背,瘦骨嶙峋,肩胛骨将工装外套顶出一个弧度来。
对比其他几人的蛮不讲理,角落里佝偻着的老人倒显得过于安分守己。
太沉默了有时候不是件好事。
“老人家,穿这么点儿?不冷吗。”许愿走上前,笑笑。
老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而后浑浊的眸子眨了眨,装聋作哑地低着头躲开了许愿的视线。
许愿抿了抿唇。
他进门就留意到了,这么大个隔离室,这老头非要蜷在角落,衣裳又薄,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背对着所有人,神情紧张,生怕自己被警察注意到似的,巴不得所有的事儿都跟自己无关。
待几位大爷终于肯安分下来,许愿才正式引入主题:“你们几位现在待着的这个地方,名字叫讯问室,也叫隔离室,全称禁毒支队隔离讯问室。”
他有意顿了顿,又道:“要是觉得在这儿坐着喝茶不满意,也可以移步对面审讯室,我随时欢迎。”
“警官,俺们到底犯了啥事儿,刚刚是俺们不好,”大爷见他不好惹,只好收了脾气,“好歹知会咱一声吧,稀里糊涂就被拉进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俺这个卖点烤羊肉串的小本生意,也不犯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