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微表情和人下意识的动作,能暴露出大量的信息。
就比方说,判断一个人是否撒谎,除了结合语言技巧外,通常情况下还需要看那个人的眼睛,以及手指。
许愿盯了周善片刻,突然起身,椅子被带出一阵刺耳的噪音,而后他靠近审讯玻璃,双手撑在桌上,一字一句道:“撒谎。”
审讯室内安静了一瞬。
许愿冷冰冰抛下一句“撒谎”便再也没有了下文,周善瞳孔猛地长大片刻,而后垂下脑袋,被铐住的双手紧张地揪着裤腿。
墙上的挂钟“哒哒”地走着,秒针转过一圈又一圈。
席间许愿忽然转过背去,看着自己身侧的江驰:“上次让你查的人查到了没。”
江驰正在走神,突然一惊,而后垂着手,点了点头,一副听话的模样。
“去传唤,”许愿拍了拍江驰,“一会儿把人带过来,顺便去法医组问问鉴定报告。”
江驰应声,绕过记录员,推开门跑了出去。
周善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前几日的跋扈气焰,西装下的躯壳瑟缩着,神情颓靡。
许愿定定地看着他。
才短短半小时的功夫,这人已经被晾得失去耐心了么。
“周善,”许愿正色道,“你跟余芳在一起多久了?”
“我忘了,”周善笑笑,“早就离了,我为什么要记得那些?”
许愿食指轻轻抵在下巴上,面部线条被衬托得更加分明:“离婚了是吧,什么时候?”
“去年。”
“这不是记得挺清楚的,”许愿又道,“去年离的婚,那不就是在一起整十六年?”
周善一愣:“你知道?”
许愿看着他不说话。
“你知道还问我?”周善语气有些急促,“我在你们这儿呆了两个多小时,后来你们又晾了我半小时,我他妈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进来,你们警察到底想怎么样?”
许愿往后坐了坐,背部靠在椅背上,两腿自然打开,不怒自威。
这是一个颇具威信的坐姿,往往能在无形中给人施加压力。
“为什么抓你进来,你自己不知道吗,”许愿沉声道,“全国a级通缉犯死在你的ktv附近,在这之前我们的人接到举报上你那儿搜出来足足两千克东西,光是容留他人吸毒这一条就够你在牢里呆上一段时间,你说你为什么被抓进来?”
周善无话可说,蜷着身子阴阴一笑:“那把我送去检察院不就得了,警官,你现在跟我在这儿浪费口舌,又三番两次问我余芳的事,怕不止是为了容留吸毒这一条吧。”
周善是个聪明人。
索性许愿也不同他白绕弯子,直截了当道:“你跟余芳因感情不和而离婚一年多,但经过我们的调查,你们即使离婚也还住在一起,为什么?离了又后悔了?”
问题转折得太突然,周善顿了顿,才点头:“警官这不是已经调查到了吗。”
许愿眼眸微沉,冷静地说:“余芳之前有过孩子,你不知道吧。”
“怎么可能,”周善一愣,先是睁大眼睛,而后握紧了拳头,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正常人知道自己被绿,无非都是先惊讶,再怀疑,而后不敢相信,最后愤怒。
这种循序渐进的情感放在每个人身上都能说得过去,配合着面部微表情的变化,体现在言语中。往往一个人从惊讶到愤怒的情感递进是无形的,不过微表情不会骗人,尽管有的人会先愤怒再怀疑,但大致上的情感变化都大同小异,有规律可循。
有经验的警察能够从面部微表情的变化推敲嫌疑人的情绪,从而作为辅助,判断嫌疑人是否撒谎。
许愿微沉的眸子盯了周善片刻,而后抿嘴笑了笑。
很明显,周善的情绪伪装得很好,但终归不太自然,演技稍显拙劣。
许愿道:“余芳十六岁的时候怀孕,在钏岛市某个县城的妇幼保健院里生下早产婴儿,这件事当时引发过短期的轰动。”
没等周善开口,许愿见缝插针地说:“当时你已经和余芳在工厂办了酒席,商量着等余芳一到法定婚龄就结婚,有没有这回事。”
周善局促不安地吸了口气。
墙上挂钟的分针默默挪了一格,周善缓缓道:“有。”
“那你知道她怀孕吗,”许愿说,“保健院的档案还在,余芳在九四年年尾生产,整个孕期不足37周。算一算月份,你跟余芳办酒席的时候她才十六岁,那会儿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吧。”
周善别过头去,支支吾吾说自己不知道。
许愿皱了皱眉,只让一旁协助审讯的王辉把办案电脑打开。
“老大,怎么突然要用电脑了?”王辉有些纳闷,但看老大脸色不大好看,于是也不敢多磨叽,很快把鼠标让给了许愿。
许愿在电脑桌面上凌乱的布局中拖出一个文件夹,单击鼠标左键,输入口令。
那是一段由钏岛市禁毒民警远程传输过来的音频。
一个有些年迈的女音缓缓响起。
“对,我就是当年的护士,”老妇说,“那可能是我职业生涯中见过最大的场面了,接生的时候特别惊险,差一点就一尸两命”
孕期按280天计算。而预产期则是根据孕妇最后一次月经来潮的第一天算起,往后推280天,即为40周。停经前三个月为早孕期;3-7个月左右为中孕期;七个月到分娩为晚孕期。
而怀孕不足37周,算早产。
余芳的孩子在35周的时候便出生了,之前保健院的老护士在电话中告诉办案民警,那孩子的肺部还未发育成熟,脱离母体后开始出现多器官衰竭的早期现象,所幸那孩子命大,在抢救中活了下来,后来孩子的母亲被丈夫强行带走,孩子落在了保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