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站在原地,食指与拇指并在一起,有些疲惫地捏着眉心。
直到江驰的背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走廊里仿佛按了暂停键的众人这才有了点动静。
陆祁从法医室出来看戏,杵在一边,默默吐槽:要命,老大最讨厌耽误办案的人和事了,虽说平时总板着个脸,但真正生气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大多是时候他也不想扫了同事的面子,索性很多事都是一闭眼就让它过了。
这人几百年才发一次火,怎么就那么好运气地叫江驰这新人遇上了呢。
“羁押周善,”许愿转头又对身边人吩咐下去,“理由是涉毒,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陆祁拍了拍胸脯,道,“两千克毒品呢!非法持有□□或者□□50克以上最高可判处死刑,周善那家伙逃不掉的。”
干净整洁的会议室内,张姐替江驰拉了椅子,按着人坐下。
“是不是对许愿有成见?我观察你俩几天了,你俩啊,办案子的时候合作愉快,不办案子的时候相看两厌,是吗。”张姐和颜悦色地说。
“嗯,一点点。我跟他有代沟。”江驰叹了口气,见瞒不下去了,只好承认。
张姐笑笑,给他倒了杯水,半开玩笑说:“我来支队以前在下级单位当过一小段时间的教导员,后来考上市局,能上一线之后就再没做过谁的思想工作了,哪怕是现在转了内勤,也很少搞思想教育。你跟许愿,是本年度第一对活宝。”
“对不起,今天这事儿是我没办好,耽误办案,队长生气情有可原,”江驰乖巧起来,先前的阴狠一扫而光,“我也不该顶嘴。”
张姐盯着他看了几秒:“你啊没事,不用往心里去,一会儿我再做做他的工作,以后大家都不闹脾气就行。”
江驰有些坐立难安,心里不是滋味。
张姐看出他的局促和隐忍,自顾自道:“其实你也不必对他抱有什么偏见,他这孩子过得也不容易。”
江驰抬眸看过去,微微讶异:“他是领导。”
“你队长高三那年,所有的家人都离开他了,”张姐缓缓说道,“当年许老警官抓了个毒贩,后来这毒贩的狐朋狗友蓄意要报复,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持刀冲进他们家,先是把许愿的弟弟当人质,又是威逼利诱的。当时冯局还在派出所任职,接到消息之后大家一起出了警许老警官和老嫂子年轻力壮的,他俩跟那毒贩殊死搏斗到最后一刻,跟那家伙同归于尽了。”
那个时候,许老警官还在休假期间。
许愿因为还在教室上课,逃过一劫。
张姐对江驰微笑:“你家队长是缉毒烈士的孩子。他那个脾气啊,跟他爸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是凶了点,但我相信,他对你也许没有恶意。”
“我知道队长人很好,也知道他没有恶意,”江驰起身,“我,就是有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没关系,咱们这个队伍是个大家庭,家庭嘛,争吵是难免的,我叫你过来聊天,也是想让你放松点儿,慢慢接纳这里的好与坏。当然了,要是许愿那瘪犊子对你说了什么重话,尽管来找姐,姐回头就让他亲自给你道歉。”
江驰一时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张姐,只好讷讷地点头。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错了,一方面觉得许愿惹人疼,另一方面
觉得这里的人包括张姐,话里话外都理所当然地护着许愿,就因为许愿有一对光荣牺牲的功臣父母?江驰摇摇头,不太能理解张姐给许愿的行为找各种说得过去的理由,再者自己只是个空降兵,也许永远都无法融入这个集体。
但江驰抬起眼眸清澈地笑笑:“不用队长给我道歉,他已经很辛苦了。”
待江驰怀揣着心事打开会议室的门时,许愿突然一把拉住他。
“队、队长?”生怕许愿又训他,江驰无端地感到一阵慌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许愿右手握着手机,屏幕上幽幽的光落在人的下巴上,照得人脸色算不上太好看,浅棕色的瞳孔此时未被光照到,显出一片沉黑。他本来就长了一副凶相,现在更是阴沉得有些吓人。
见自己吓到江驰,许愿微微收敛了神色,道:“我一直在等你出来,这案子实际上还没那么快结束。”
“什么意思?”
“痕检刚发来的文件,”许愿朝江驰扬了扬手中的手机,沉稳道,“欢夜城ktv内所提取的血迹并不来自同一个人,而冰窖上方地毯上的脚印则是属于周善的没错。”
江驰眼皮一跳。
许愿语气缓和了些,把手机收进口袋,伸手拍拍他肩膀:“走,去医院。你之前没在禁毒口干过,这次不追究,下次最好别这样。”
“队长,”江驰微微低着头,道,“我错了。”
“那我刚刚训你,你生气吗。”许愿嗓音低沉,在江驰耳畔响起。
江驰愣了愣。
“不生气,队长训我,应该的。”
“其实我也挺犯贱的。”许愿抿了抿唇。
张姐站在会议室门口,倚着门槛,看着他俩直发笑。
果然嘛,猜的没错。
办案的时候合作愉快,不办案的时候相看两厌。
傍晚,夕阳落在支队最高的那栋楼上,昏黄而黯淡的光并不明媚,远方的天空聚集着大片乌沉沉的云,正在缓缓移动。
只是过了五分钟而已,天台上玻璃的反射光便消失了。
难得的一点点黯淡的夕阳余晖,被浓密的云层遮住,彻底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