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很明显。
八五年查出生育功能退化,无法生育。
可余芳的孩子是在九四年出生的,不可能是周善的种。
“大姐,”余芳咬了咬下嘴唇,“我没有撒谎,孩子真的是我和周善的。”
“嘴长在人身上,说出的话有真有假,但是数据不会骗人,”张姐说着,从一旁的桌上抽出一份文件袋,从容地走到余芳身边,“如果我说,当年那个孩子并没有走丢,而是被人捡到收留了,你会信吗。”
余芳忽地抬起头,沙哑道:“什么”
文件袋就在眼前,她刚想伸手去够,张姐便已经将文件袋拆开放在理疗床边了。
一份白底黑字的报告单轻轻滑出一小部分,开头醒目地印着几个大字:市第一人民医院亲子鉴定报告。
余芳眼底闪过一丝害怕,左手拿着报告单反复看,手指捏着报告单的一角,不断颤抖。
而她的右手,却紧紧地揪住自己大腿侧边的裤缝线,紧张地直打滑。
“这是,这是什么意思”余芳深吸一口气,说。
她以为她表现得很好,起码看上去会是惊讶而不敢置信的。
但这一切落在旁人眼里,却只是拙劣的演技。
“余芳,别演了,”张姐回到椅子上坐下,定定地看着她,“你知道孩子没丢,你也知道那孩子的父亲不是周善,我说得对吗。”
余芳瞪大了浑浊的眼,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愣怔地看着张姐。
两秒后,她将视线放回到手中的鉴定报告上,突然似浑身卸了力一般瘫软下去,又重重往后一抬脖颈,双目冲着白花花的天花板,颤抖着流下几行浊泪。
那张医院出具的最具权威性的亲子鉴定报告被她攥在手里,边角被揉得发皱。
余芳沉默了许久。
久到连张姐都有些不耐烦。
“你说你今年三十六岁,出生于1974年,户籍资料上也的确是这么写的,”张姐道,“但在调查中我们发现,你生下那个早产婴儿是在十六年前钏岛市下辖县城的妇幼保健院里,那年正好是1994年年尾。”
余芳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
她在紧张。
“余芳,为什么谎报年龄。”张姐说,“九四年的时候你生下那个孩子,跟护士说你十六岁,求她们救你。按照这个逻辑,你今年应该是三十二岁,而不是三十六岁。”
余芳咬了咬干裂流血的下唇,低声道:“那,那年,是十六岁。”
她说,她的确是在十六岁那年生的孩子。
“我是七八年的,但那时候我家住在山里,没有上户口,直到八几年的时候,我爸妈没了,我当时好像是五岁,那些亲戚养不了我,就把我送去了福利院,”余芳面容疲惫,牙关隐隐颤抖,“福利院的人帮我办理户口的时候,因为我乡下口音太重,他们听不清,就把我写成了七四年。”
张姐了然:“我就知道是这样。那然后呢,九零年的时候,你一个人离开滇城,那会儿才十二岁吧。”
余芳动了动嘴皮,沙哑地承认:“是。”
“去了钏岛之后,”张姐和蔼道,“你是怎么遇到周善的,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染上毒瘾,可以详细和我说说。”
余芳还是有些抵触,后槽牙痛苦地紧咬着,未经修剪的指甲掐进大腿两侧的皮肤,浑身战栗。
可以理解,毕竟像她这样的吸贩毒人员,早年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对警察具有较为强烈的抗拒感。当张姐问及她为何染上毒瘾的时候,她一时间也并不愿意松口;再者,她的反抗意识并不仅仅局限于警方,更多的,或许还是来自对“周善”二字的恐惧感。
为什么要恐惧呢,如果是寻常的家暴,余芳应该和警方全盘托出,迫切地希望警方帮助自己才是。
总不会真和陆风引说的那样,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受害者因长期的被欺压而不得不对加害者产生依赖和爱慕,这在众多刑事案件中其实是很少见的,小说里或许会有,但张姐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还真没听哪个同事说过这事儿。
“我,我十二岁的时候去钏岛打工,”余芳用手掐着自己腿根,嘴唇微微发紫,“那时候,九零年,没有人问我年龄,我就在一个工厂的厨房里和师傅们学做菜,做给那些工人吃。到了九四年,我出师了之后,就掌勺,那时候周善刚当上厂长,他当厂长之前,我不认识他,但是他当了厂长之后开过庆功宴,我把大锅菜端上桌的时候,他摸了我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张姐静静地听着。
“后来,后来我告诉他,我十六岁,”余芳弯下身去,双手死死地抱着头,声音带着些哭腔,“他让我跟着他,说以后我的工资就会翻倍,还说,在厨房炒菜全是油烟,如果我跟着他,他就让我去做普工那天我被他带到一个房间里,说他有好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张姐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毒品?”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看见那是一种白色的粉末我看见他用锡箔纸裹着那些粉末,然后用打火机放在下面烧,他用鼻子吸了两口给我做示范,”余芳断断续续地说着,时不时抽泣一阵,浑身都在发抖,“他让我也试试,还说,说如果我不照他说的做,他就找人打死我,那个时候,我没有钱,工厂里的所有人都不愿意惹上他,我,我也怕他,我真的很害怕,后来他跟我说,第一次是不会上瘾的,我就,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