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在冒险。
他在赌,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赌,赌余芳嘴里的真话,赌这件荒谬案子背后的真相,赌新型毒品的真正来源。
许愿示意江驰把东西拿过来。
余芳眼巴巴地伸手去够,颤抖着手,蜷着身子将针剂推进肌肉,而后目光呆滞下来,长叹一声。
她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似的,说话也有气无力。
“你和王韬是怎么认识的,”许愿说,“你为什么那么怕他。”
“我,对,就是在工厂的时候,周善刚当上厂长,王韬”余芳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王韬是周善的一个朋友,在工厂里做经理他是‘飞行员’,也叫‘机长’就是,就是毒品的中间商,专门从境外给人供货。周善是他的助手,他们经常卖了东西,然后分赃。”
余芳抽泣着说:“就那次,我,我和周善完事之后。第二天,王韬瘾犯了,工厂里的女工都下班了,我不是普工,就只是个帮厨。在厨房的时候,半夜,他突然到灶台前面来,说要我给他散冰,我当时很怕,我,我不知道他原来有老婆,我是想反抗的,可他力气很大,我躲不过他,就谁知道,谁知道就那次,我就怀孕了。后来医院的医生也做了亲子鉴定,告诉我这个孩子的父亲其实不是周善,那时候我就反应过来,是王韬的种。”
她说她当时十六岁。
她说她自从踏入钏岛的那一刻开始,一辈子都被毒品和那两个男人毁了。
她还说她很后悔。
“后来我看见王韬和周善总是跟一些不认识的神秘人打电话,我就好奇,”余芳哭着说,“周善不让我问,只说是境外的‘大老板’,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偶尔帮他给那些马仔卖点货,得到的钱我跟他五五分,他就能保证我不会缺白货用我当时哪里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啊!可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在周善手里拿货,周善不会放过我的!”
“他们从境外运毒?”许愿捕捉到关键信息,道,“具体是哪里?”
从境外运毒,毒品的来源是境外。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大变。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具体的东西!”余芳不安地扭着身子,蜷缩成一个诡异的姿势,嘶哑地喊着,“他们做事都避着我,我只知道来源是境外的‘大老板’。我是后来,后来他们要我去给一个人‘拿货’,要翻山到滇缅交界去,我,我才知道那些毒品是从缅甸来的”
再具体一点,具体到缅甸的哪个地方,余芳说她也不得而知。
末了,她突然死死抱住许愿右臂:“你是警察,你一定能救我的对不对!我保证,我保证我知道的我都交代,我好好配合,只要,只要你能救我!你再给我一支吧,求你了,真的!”
事到如今,她的第一需求仍然还是毒品吗。
那难道她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换取能让人上瘾的东西吗。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改,根本就没想过脱离那个让自己一度绝望的苦海,她依旧还是痴迷于那种罪恶的果实,是吗。
许愿面色有些凝重,试图推开她的手。
余芳四肢胡乱蹬着,眼白都要翻出去了,嘴角流下一丝扣税,整个人像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奄奄一息而又亢奋地抽搐着。
然而,她突然大叫一声,猛地弹起,整个人再次扑上许愿,猛地环抱住这个支队长级别的男人,乞求道:“不够,不够,我好难受啊,你再给我一支,最后一支,我求你,我求求你!你是好人,你是好人对不对,就一点,求求你了!”
她的力道很大,差点把许愿扑得飞出去。
许愿踉跄几步,瞥了一眼余芳流在自己身上的口水:“再问你一个问题,王韬怎么死的。”
——“王韬怎么死的。”
六个字像带着电流的铁锤,一下下砸在余芳心上。
许愿的话很有力度,江驰就站在许愿身后,心里不免也被震慑得“咯噔”一下。
一时间,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余芳。
她发作起来,不断抱着许愿,甚至伸手掐住这个缉毒警察的脖子,苦苦地乞求一点毒品。
“王韬为什么会死在你和周善合伙经营的ktv附近。”许愿又道。
被戴着手铐的嫌疑人掐脖子的感觉很不好受,气管被紧紧绞住,差点连话都没说完整,许愿从警十多年第一次有了想下岗的念头。
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事实上许愿可以给余芳来个过肩摔,然后以袭警的名义把她丢进看守所或者戒毒所。
但许愿没有这么做,而是使了点力把余芳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撤下来,又冷静地重复问道:“王韬为什么会死在你和周善合伙经营的ktv附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现在好难受,你再给我一支,再给一支,”余芳大声喊着,“是周善那王八蛋杀了他,他和周善分赃不均,周善就要杀了他!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周善把我关在冰窖里狠狠地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看见,我都他妈说了我没看见,以后也会乖乖听话——我好难受,我好难受,你给我一点,最后一点,求求你了”
许愿面色一沉。
江驰却上前一只手按住她肩膀,另一只手把许愿拉开。
“人生中最后一管了,答应我,过几天去戒毒所矫治,要好好改造,出来之后,”江驰忽然顿了顿,眼底扫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酸涩,“出来之后,好好做人,找个能糊口的正当工作,不要去当三陪女,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也不要再接触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