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站起来,打开隔离护栏,收走了打火机,又沉默地坐回座椅里。
“让你见笑了,”许愿颔首,“基层公务员就这个工资水平,你很意外?”
周善笑了笑:“那是,我见过的那些公务员可比你这副处级队长有钱,我还以为你们公务员都一样。”
“不一样,”许愿回怼,“我比较穷,也比较清白。”
记录员在一旁憋笑。
许愿抬手敲了敲桌子,回归正题:“烟已经给你了,说说看,这照片怎么回事。”
“照片上是余芳的孩子,”周善咂了咂嘴,“叫余生,名字是我取的。”
许愿双手交迭撑着下巴:“你取的?有什么讲究?”
“姓余的女人生的孩子可不就叫余生么,”周善一摊手,“说实话,我已经很仁至义尽了,我跟余芳不可能照顾这孩子一辈子,光是每年的医疗费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再说他也不是我的种,他是王韬的种啊,我为什么要花钱养着别人的孩子?”
许愿听后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
“就因为这个,你就把孩子卖了?”江驰见缝插针道,“余芳交代说你为了毒资,逼她生下孩子之后,将孩子卖给别人,有没有这回事?”
周善两只狭小的眼睛微微眯着,上上下下打量着江驰。
“那贱女人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货,”周善眼底流露出一丝厌恶,夹着烟猛地吸了一口,“她犯瘾之后受不住了吧。这种人,你稍微给她点儿好,她就全都给你吐个干干净净。”
“你这是承认了?”江驰微微挑眉,“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余生不是你的孩子,而你逼迫余芳把孩子生下来,是为了卖掉孩子换取毒资。”
周善猛地愣住。
审讯室里登时安静下来。
“你是卖家,”江驰往前探身,语调微沉,“让我猜猜,买家是王韬吧。”
“不,他是中间商。”
周善瞳孔一缩,夹着烟的手指抖了抖。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没有说话,直到烟灰积累到一定程度扑簌簌往下掉落,轻轻落在他皱巴巴的双手上,灼热的痛感激得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江驰微微狠厉的视线。
他再往许愿那边瞄,发现许愿不知什么时候起便一直用一种类似豹子的眼神盯着自己。
审讯室里安静得仿佛只剩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头顶的白炽灯因接触不良而闪了几下,颇有种午夜凶铃的既视感。
面前的玻璃被人不耐烦地敲了几下,紧接着他对上许愿的视线。
许愿又敲了几下玻璃,冰冷道:“烟已经给了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别磨蹭。”
江驰没有再去看许愿脸色,而是继续直直地盯着王韬的眼睛:“王韬知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
“呵知道或者是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警官?”
“态度端正点儿!”江驰猛地一拍桌子,继续逼问,“我问你,王韬到底知不知道这孩子的来历!”
周善非要把人弄发火了才肯缓缓低下头去:“他不知道。”
不然怎么可能答应跟我一起卖掉那孩子。
江驰愣住,许愿将右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所以,你承认你利用了王韬?拿孩子来利用他?”许愿沉声说,“看着我,如果他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会怎么样。难道你就非得让他来当这个中间商?”
周善压抑地狂笑起来,面目狰狞:“他会杀了我但我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赚钱的点子罢了,是他自己一头栽进去的,而且他身上背了人命,胆子比普通人更大,但他东躲西藏不也一样的窝囊吗。那些违法的勾当试问哪一样他没干过?我比起他,只是小巫见大巫,左不过提出一个建议,他想做,我可拦不住。”
江驰:“你刚才说如果王韬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他会杀了你是吗。你是觉得王韬爱子心切?”
“不,在他眼里,他一旦知道那个孩子是他的,很快就能明白过来我利用了他骗了他,”周善摇摇头,“警官,你们还是太天真了。王韬那样的人,一个孩子死了就死了,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他这种亡命之徒啊,最痛恨的就是身边人的背叛和利用。你们说要是他有一天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先弄死我?”
江驰抬眸看向许愿,做了个口型。
动机。
许愿食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倒是被周善的话气得不轻,只好强压下去,从江驰的视角看过去,许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别惹老子”的气息,倒是骇人得很。
“所以,你选择在王韬弄死你之前,先弄死他,对吗。”许愿说。
“算是吧,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只是做了个局,让他来看看货的纯度,其实货的纯度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我要让他发火撂挑子,这样我好有理由弄死他,不然传到道儿上去,别人估计要以为我是一个随随便便就反悔交易的疯子了,以后没人跟我做生意可怎么办。但如果王韬的死是因为分赃不均,我失手弄死了他,消息传给那些老大们,他们只会把这当过眼云烟,而不会在意我这个人,反而还会夸赞我有胆量,敢直言敢动手。”周善阴森森地笑。
许愿又道:“既然你已经亲口承认杀害王韬的动机,那么我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问你——当年你们是怎么卖掉那个孩子的?”
“王韬是中间商我跟王韬商量过,”周善这才呼了口气,又含着烟吸了一口,他有些紧张,于是被呛得直咳嗽,“他是我厂里的经理——跟黄赌毒沾边儿的,不都是朋友带朋友?他说他前妻是个精神病,没有孩子,反正那孩子本来也就是他的,我把孩子给他,就当物归原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