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里不是缅甸,这里是有着社会法制管理的滇城,一旦出事上了新闻,会很难搞。
手机方才被青年的摩托车轮碾了个粉碎,向冯局求援怕是不可行了,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不说,冯局这段时间以来的心血也就都白费了。
打斗中,江驰开始思考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给队长打电话——手滑摁错了联系人,之后那人不断地回拨过来,看号码他才明白自己错打成了队长的工作电话。
他心里其实酸了一下。
明明可以当骚扰电话的,但队长还是回拨了好几遍。
电光火石之间,江驰眼神暗了暗。
差不多了,该走了,不然到时候没法收场。
江驰一脚踢开企图用砖头拍自己的彪形大汉,踩上砖头堆就要往别处跳,几个精神小伙突然从后方包抄上来,生生把江驰拦腰抱住,打斗间又把人逼回了胡同死角。
精神小伙们大概经常聚在一起打群架,个头矮矮,劲儿倒挺足,他们手里拿着蝴蝶刀、砍刀,趁江驰一个躲闪不及给人后腰划了个口子。
“操”
江驰后腰猛地一痛,来不及思考,迅速躲过迎面而来的一记砍刀,弯下腰的同时随手捡了绿化带里的钢管便朝对面挥过去,打得人小腿一绊,痛苦地倒在地上。
顾忌到这些都是未成年的学生,即便是些混混,江驰也没忍心下狠手,只想着把人推开然后立马跑路。
“张哥刚说了不能放这条子走!”学生里的领头羊大喊一句,冲上去拽住江驰胳膊。
紧跟着冲上来的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混混,其中有个特别瘦小的远远跟在最后。
江驰很早就注意到那人,那人瘦不拉几的,力量却特别大,砍人的时候最起劲儿。
“我,我砍死你!”那人挥着砍刀冲上来,龇牙咧嘴地喊。
那混混面露凶光的模样竟无声无息地同记忆深处的某段画面完美重合。
两年前的缅甸,暴雨一直在下,开着皮卡的毒贩架着枪洗劫了半个村庄,有人用皮卡车上的大喇叭不断地喊着——“别把那条子放跑!他就在村里!”
缅甸的枪林弹雨,埋葬了多少无辜的生灵。
又有多少英魂在这里停留。
——“他在那儿!抓住他,给老子打死那狗日的条子!”
皮卡上的毒贩扯着嗓子大叫。
江驰拼命地跑,战友就在身后掩护着他,远处的枪声猛地一响,几个人立马卧倒在高草垛下。
杂乱无章的子弹四处乱扫,毫无章法的流弹几乎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
他被战友架起来猛地一推。
“跑,往前跑,不要回头!”被流弹击中的战友拼尽全力地对他喊,“不要回头!你大爷的,跑啊!”
他转过头大喊“小辉哥”,却看着战友闭着眼睛一点点倒下。
往前跑,别回头,别流泪,活下来,一定要活着出去,只有他活下来,任务才能继续,牺牲的战友才能安息。
他跑出了村庄,迎面而来的砍刀猛地冲他面门劈下来。
他不择手段地用地上捡来的枪击毙了那个挥着大砍刀的外国佬,而后迅速跳上路边的拖拉机,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战友的话始终盘旋在耳侧,他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因为战友面目全非倒下时的惨状已经异常清晰地烙刻在了脑海里。
他一边哭着,一边驶向下一个接头地点。
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突然由远及近传来,巨大的引擎似乎要冲破暴雨撕裂天空。
江驰猛地惊了一跳,险险躲过擦着他耳畔飞来的砍刀。
张喜鹊最先反应过来:“有人!谁,谁?”
摩托车的轰鸣还在继续,听上去似乎只是个路过的白领。
江驰目光微微放空,后腰那道被划开的口子钝痛难忍,脑子里的画面闪来闪去,混乱不堪,在缅甸讨生活的那段惨痛经历时不时蹦出来干扰他,他本能地竖起一身的锋芒,差一点掐死刚刚那个挥拳而来的小混混。
战友临死前的那句哭喊还回荡在耳侧。
“跑,往前跑,不要回头!”
他的恐惧、仇恨,乃至于痛苦,不断地侵蚀着大脑,将他拖入又一个深渊里去,现代社会的和平稳定仿佛从来就与他无关,他出生那年父母全数离去,往后的他也注定属于黑暗。
砍刀的刀锋闪着冷冽的寒光猛地朝他面门直击而下,他突然本能地闭上眼睛。
当卧底真累啊。
就这样被砍死好像也挺好的。
——“住手,都不许动!”
一声疾厉而沙哑的嘶吼突然响彻这个偏僻的胡同,紧接着江驰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猛地拽过去,落入一个因暴雨而湿透了的胸膛里。
黑夜的雨里,看不清来人的面孔,只知道那是个见义勇为的侠士。
但江驰听得出那人是谁。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即便是亡命徒,也被那气势吓住。更别说那些个毛都没长齐的马仔混混,见这架势,吓得魂都没了,仓皇蹿进了面包车,彪形大汉拿着个板砖还想上去拍人,却被来人猛地擒住手腕一扭,整条手臂都错了位。
“我不想把事情搞大,”那人攥着大汉手腕猛地把人往墙上一推,“兄弟,识相点的最好马上收手,都是一条道儿上的,咱都不想上新闻。”
这话说得太模棱两可了,大汉吃痛地愣住,以为对方也是贩毒的。
“我的这位兄弟呢,做事比较粗糙,”那人沙哑地说,“我呢,给你赔个不是,我带我兄弟回家,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