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江驰,男,二十五岁2007年毕业于公安大学给我看做什么?”
——“这个人过两周要调进你队里,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届时你务必亲自盯好他,必要的时候,对他好一些,没有坏处的。”
彼时许愿上冯局家登门拜访,冷不防就被安排上了这么一个任务,那就是盯着江驰。
他一直没有搞明白为什么要盯着人。
——“为什么要我亲自盯着?”
——“只有你才有能力把他盯紧,”冯忠实说,“这是条很重要的线索,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我要怎么做才算‘盯紧’?”
“不用太刻意,”当时冯忠实他老人家指着桌边的一袋糖,“听人说这年轻人爱吃糖,不吃辣,你多关心关心就好。”
许愿刚想反驳,冯忠实却紧接着又说了句话,没有留给许愿任何插嘴的机会:“以后要是出任务遇到什么危险,无论如何你都要让江驰活着,即便是你死了,也要保证他还活着只要他活着,老一辈人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想到不久之前冯局对自己的叮嘱,许愿低声叹了口气,一头雾水,认命似地捞起凳子上江驰的那件染血衬衣,转头走进了洗手间,开闸放水。
有些年代感的铁皮桶里,水柱击打上去,发出一阵有些嘈杂的声响,衬衣被水花翻腾起来,沾染的血迹被冲淡一些,许愿蹲在地上随意搓了搓,登时小半桶水都被血染成了淡橘色。
他站起来甩干手上的水,拎着洗衣粉洋洋洒洒地倒进去,而后任由那件衬衫泡在水里,他自己倒是擦干净手便拿着拖把出了洗手间,把昨夜踩脏的地板来来回回拖了几遍。
期间,江驰夺门而出、落荒而逃的模样在许愿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开始冯忠实给许愿队里塞人的时候,许愿就借着检查档案的名头留意过江驰的基本资料,严格来说,哪些资料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大的问题,档案干干净净,档案评价也大多偏向于中性,最惹眼的也仅仅一句轻描淡写的“工作不积极”。
江驰的档案上,甚至没有任何个人立功记录。
连公开表彰的记录和最容易拿到的个人三等功都未曾有过。
仅此而已。
所以说这份档案太干净了,也太过平庸,平庸到这份档案无论是交到哪个队里,都不会有人愿意给江驰收编。而冯忠实这样精明、正直、知人善任的老警察,却大手一挥便将人放进了危险系数较高的禁毒支队,傻子也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关于江驰到底为什么会被放进队里,连冯局都对这个问题避之不谈,估计问题的答案只有江驰本人知道。
许愿目光放在那包白色粉剂之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江驰的衣服里会出现这个。
所以江驰,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愿本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不了了之,下一秒,电话响了起来,扰乱了此时的宁静。
差点给他吓一跳,幸亏不是局里同事来的电话,不然这个月的第一次假期又要泡汤。
他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是□□的,□□的工人声音朴实,带着滇城本地口音,告诉他这个月大概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暂时停水。
许愿嗯几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哥,你那边怎么有点卡?”□□的问。
“刚刚是卡了一下,现在好了,”许愿笑说,“昨晚手机进了点水,有空我再去修修。”
那边的兄弟调侃道:“我说您一在公安局当队长的怎么着也不可能连个手机都不乐意换吧,我今年都换三部了,您可不能比我这□□的还穷啊。”
“我就一副职,拿的死工资,”许愿顿了顿,“现在的公务员都穷得很。”
昨天夜里下大雨,许愿着急去确认江驰的情况,为图方便借了邻居的摩托车便一路朝新区狂奔,口袋里的手机早就被大雨连带着裤子一起浇了个透心凉,不过好歹没坏,也就是使用方面速度更慢了点,音质不像以前那么好。
滇城公务员的工资并不高,即便是加上了各种补贴,很多时候也只是堪堪能吃饱饭,比起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同事,许愿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算得上优渥了。
他一不贪污二不受贿,平时就算省了钱也不敢乱使,副支队长的职务是他用一次次的立功表现换来的,他也没心思奢侈,生怕被人编排胡话到时候落个冤枉,因此私人手机用什么牌子也就没那么讲究了,至于局里发的工作手机,他倒是特别特别宝贝。
“公务员工资低?卧槽你别开玩笑了,要真跟你说的这么窝囊,那为啥还有大把人羡慕你们?”
“我说因为光荣,你信不信。”
当警察本来就是件很光荣的事。
闲聊几句便挂了电话,许愿心里放空了一阵,揉了揉发昏发涨的太阳穴,打算利用调休好好补个觉。
电话再次吱哇乱叫起来。
许愿今天正好调休,案子也还在收尾,虽然后续收尾会比较麻烦,但许愿除了带着人在公检法四处跑材料,或者带着队里的人四处上ktv和饭店酒吧洗浴中心“扫场子”,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儿要干。
所以说,今天本来应该会是一个安静的调休假。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便被许愿接起来。
法医科的电话。
他眉心猛地一拧。
这个节骨眼儿上,法医来电话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