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夏清自诩善于识人。他从时城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能够窥探到冷淡、孤僻,甚至是狠戾,但那都不是恶的。如果要让他用一个词概括的话,他觉得大抵是疏离,与这个世界的至疏至离。所以,传言或许有所出处,也有可能少年人在特定的环境中犯过错……但夏清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时城与打劫自己的那种流氓混混,本质上不是一类人。
他刚挂上床头灯,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选一。”
夏清瞅了半晌,当他灵光一闪地反应过来,时城是在回答他“二选一”的答案时,他哭笑不得。敢情他自说自话发了那么多句,这人只挑自己想答的答。
“下班了吗?”删掉。
“你说选一就选一,凭什么?”又删掉。
夏清对自己无奈了,他把手机随手一扔,也争气一把,开启“已读不回”模式。
第二天下晚自习同样的时间,夏清赶到工地大门口,时城已经提前等在那。
“今晚数学考了两张卷子,英语答疑,老王讲了几个语法重点……”夏清把手里的纸张递过去,昨天他准备不足,今天开始,重点笔迹他都做了标注。以前晚自习,他一般都按自己的节奏复习,这里虽然号称“小衡水”,但其实主要靠管理严格和刷题量大,很多解题方法和思路都不如他之前读的省会重点高中。所以,他的笔记里有老师的讲解,也有自己的发挥。
时城伸手接了过去,两人指尖有短暂的触碰。北方深秋的夜晚很冷,夏清即便提前穿上了羽绒服,仍然手脚冰凉。而时城仍旧是一身工地上的单薄工作服,但他粗粝的手指却散发着热量。
时城掂了掂手里的重量,主动说了一声,“谢谢。”
“不是多余的事了?”夏清很记仇。
时城沉静的面色中泄出一丝窘迫。
“光说个谢字就行了?每天补上这些,至少能多考几十分吧?”夏清颇有点儿不依不饶,“你的话这么值钱?”
时城往工地那边瞟了一下,“你说。”
“我没想好,”夏清大方地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我明天想好了告诉你。”
时城果然着急,匆忙点了个头就走了。
第二天,时城再次比他早了几分钟等在门口,他依然说了谢谢,并且多追问了一句,夏清想没想好。
第三天,夏清先到,等了不到一分钟,时城大踏步赶过来。几乎来不及说一句话,又跑了回去。晚上,时城第一次主动发短信问他,“想好了吗?”夏清回,“明天告诉你。”夏清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好笑。他倒不至于自我感觉良好,以为时城很在乎他提的条件。他只是确认自己看穿了时城的弱点,冷漠的态度和惜字如金的语言之下,掩藏的是他惧怕或是极度不习惯欠人情的心态。
下一天,夏清躲不过,他望天思索了片刻,“要不,你帮我跑腿吧。”
“行。”时城直接答应,态度非常认真,以至于夏清把“我开玩笑的”几个字硬生生从舌尖拽了回来。他急中生智,“平时不用,就是咱们学校的小卖店离教学楼太远了,现在天冷,我跑一趟都要冻透了。”
“你要买什么告诉我。”
“提前说好,你只帮我跑腿,”夏清约法三章,“我发给你买东西的钱你得收。”
昏黄的路灯下,夏清猝不及防地见到时城笑了一下,很短促,转瞬即逝。但他确认,时城是笑了。但那笑容却不是开怀的意思,仿佛自嘲般的苦笑,饱含无奈。
“会收。”他答应。
夏清一时忘了自己还要说什么。
时城见他无话,刚要离开,夏清回过神来,“你加我个微信吧,不然怎么转账?”
时城踟蹰须臾,“明天吧。”
隔日,夏清加上了时城的微信。头像是空白的,名字就是本名,朋友圈空白一片,让他不得不怀疑,这号是不是新申请的。
有了微信,交流肯定要方便许多。但夏清掌握了流量密码,闲聊通常不会得到回复。所以,他要从正经任务开始。
“一杯香飘飘,香芋味,放在后楼梯那儿,就是我上回躲的柱子后边。”他挑了一个时城没有补觉的课间,发出指令和一个十块钱的红包。
夏清装作跟后座讲话,其实视线一直往最后一排飘。于是,他看到时城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然后起身出门。夏清本来打算去后楼梯那边等着的,反正基本不会遇到人。结果,后座谈兴正浓,他不好意思突兀的结束,一个不留神,大约课间刚过了一半,时城已经回来了。
难道不是去给他买东西?
夏清匆忙站起来,借口去卫生间,绕了过去。一杯冲泡好的奶茶被搁在地面铺着的干净纸巾上,旁边放着吸管。他拿起来,插上吸管吸溜了一口,他怀疑某人是不是隐藏的短跑冠军。
“确认收货,请收款。”嘚瑟小人jpg。
时城收了,又转了差价回来。
他捧着奶茶回到教室,刚好上课。
高珩发信息给他,“你居然自己去买奶茶,不怕冷了?”
夏清回他,“生命在于运动。”
“怎么不给我带?”
“……就剩一个了。”
“刀片jpg,我信你个鬼,友尽。”
夏清吸了一大口,“真甜。”
高珩用一长串的闪电结束了对话。
之后,夏清格外注意,尽量按一分不差的价格发。也收敛着使用权限,大概一周用个两三回。他从来不曾预计,时城的语调是冷的,但买回来的饭团是加热的;奶茶是温度刚刚好的,玉米是掰成段的,茶叶蛋是剥了皮的……